第五章
“师傅，你们在办案呢？”陈宇看着一身警服的周鸿福，笑得谄媚。
周鸿福嘴角一撇，讽刺道：“托你的福，我这儿又堆了不少活儿。”
“能者多劳嘛，呵呵……”陈宇干笑两声，急于转移话题，目光转向顾魏，“哎，顾魏？你不是男科医生吗？怎么在这儿？”
他顺着顾魏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病床上那个正一手摆弄平板、一手握着音乐盒的小男孩身上，脸色瞬间褪得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无比眼熟的音乐盒，又猛地抬眼看向顾魏，声音都沉了几分：“顾魏，你……结婚了？” 心底的惊愕和某种说不清的失落搅在一起。
顾魏知道他想岔了，目光掠过那个被自己珍藏的音乐盒，语气疏离：“陈警官，这是我的私事，似乎不需要向你汇报？”
“你……你怎么会……”陈宇胸口发闷，受伤的目光又投向孩子，“你骗我的吧？他跟你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男孩像母亲，有什么奇怪？”顾魏语气柔和下来，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被叫做小雨的孩子似有所感，抬头冲他甜甜一笑。顾魏俯身，轻轻取下孩子一只耳机：“小雨，乖乖待在这儿，要听蓝阿姨的话，好不好？”
小男孩用力点头，小手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我一定听蓝阿姨的话！”
“真乖。”顾魏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放进小雨手心，“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好！”小雨挥着小手，声音清脆，“魏哥哥再见！”
“魏哥哥？”陈宇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又因为扯动伤口痛的龇牙咧嘴：“我就说他不是你儿子！顾魏，你故意吓唬我是不是？”
“你有病！”一向温文尔雅的顾医生难得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要离开病房。临走前，他对周鸿福和旁边的司琦点点头：“周队，司琦，案子的事，辛苦你们多费心了。”
“顾医生客气了，分内事。”司琦连忙应声，目光扫过旁边尴尬得耳根泛红的陈宇，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一直旁观的蓝玫医生也紧跟着顾魏出了门。
“我说顾魏，为什么你是哥哥，我就是阿姨啊？我比你年纪小好不好？”
陈宇见状，匆忙对周鸿福和司琦招呼一声：“师傅，司琦，我也撤了！有空来玩啊！”话音未落，人已经一瘸一拐地追着顾魏的背影溜了出去。
看着陈宇消失在门口，司琦无语地转向周鸿福：“师傅，陈宇这什么情况？又不是他家，还‘有空来玩’？”
“脑子进水了呗，”周鸿福没好气：“不然放着好好的刑侦不干，跑去扫黄？”
“话也不能这么说，”司琦下意识反驳，“职能不同嘛，在哪都是为人民服务！”
“就你觉悟高？”周鸿福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要是有陈宇当年一半的悟性和拼劲儿，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出师！”
“我……我还不够努力啊？”司琦委屈又无奈，碍于是在医院，只能压低了声音嘟囔，“当初……不也是您自己把他给‘赶’出去的嘛，现在倒念叨上了……”
周鸿福被噎了一下，神情微滞，像是被这句话勾起了什么。他眉头缓缓皱起，若有所思：“等等，当初陈宇查的那个悬案，好像也是一所高校的学生失踪案，对吧？”
“对！”司琦眼睛一亮，“您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不过那个女孩最后……唉，线索断了，师兄还背了处分调离刑侦……”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捂住嘴，惊讶地看向周鸿福：“不会吧？您是说……”
“现在还不好说，”周鸿福目光沉凝，转身朝外走，“但可以调出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关联线索。”
司琦顿时来了精神，惊喜地跟上：“是！我这就去调档案！”
“顾魏，你给我站住！”陈宇一瘸一拐地紧跟在顾魏身后，声音里压着火气，“那音乐盒怎么回事？怎么跑那小子手里去了？”
顾魏脚步不停，径直走向男科病房区，语气冷淡：“我的东西，爱给谁给谁，你管得着？”
“那个不一样！”陈宇急走两步与他并行，怒气冲冲，“那是我送你的！你要真不在乎，干嘛宝贝似的藏这么多年？”
“所以，”顾魏倏地停步，侧过身，嘴角勾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现在送人了。”
陈宇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够呛：“我不管！我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他，去把那个要回来！你不要我要！那是我啃了一个月方便面才省下钱买的第一份礼物，意义不一样！”
“哦？”顾魏挑眉，明知故问，“就是害你连吃三十天红烧牛肉面，最后闻到味儿就想吐那次？”
“对啊！你还记得？”陈宇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希望。
“不记得了。”顾魏立刻泼了盆冷水，转身继续走，“东西送人了，想要，自己想办法。别烦我。”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像根针，刺得陈宇心头火起。
“顾魏！”陈宇忍无可忍，猛地提高音量，在略显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从见面开始就对我忽冷忽热，阴晴不定！我就问你一句，到底要不要跟我复合！”他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般吼出来：“反正……反正老子还喜欢你！从来没变过！”
背对着他的顾魏，脚步猛地顿住。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光洁的天花板狠狠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仿佛要把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都压下去。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当年怎么就被这么一根直来直去、脑子里缺根浪漫弦儿的木头给套牢了。
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我现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不要！”
两人正好停在检查室门口。陈宇被他斩钉截铁的拒绝砸得心头一窒，不甘心地又往前逼近两步：“你撒谎！你要真放下了，为什么还留着那个音乐盒？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有我！”
“放屁！”顾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罕见的尖锐，“我才不喜欢你！”他猛地推开检查室的门，闪身进去。陈宇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就跟了进去。
“我不信！我不信你的鬼话！”陈宇堵在门口，像个固执的孩子，“你不跟我说清楚当初为什么分手，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门“咔哒”一声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顾魏转过身，脸上已不见刚才的激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职业平静。他戴上手套，发出轻微的“啪”声，目光落在陈宇打着绷带的腿上，声音毫无波澜：“既然陈警官‘主动’跟进来了，正好，躺到床上，让我复查一下你的第三条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什……什么？”陈宇满腔的质问和委屈瞬间被冻住，他惊恐地看着顾魏手里拿起的检查工具，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门板，“不是，顾魏，你等会儿！这事儿不急！你又不是我的主治医……”
“你是我接诊送进来的病人，”顾魏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复查恢复情况，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他朝检查床抬了抬下巴，命令道：“脱了裤子，躺上去。”
“不！我不脱！你……你别过来！”陈宇吓得魂飞魄散，什么质问，什么复合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手忙脚乱地拧开门把手，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狼狈地窜了出去。
“砰！”门被重重关上。
门外，陈宇背靠着墙，心有余悸地死死拽紧自己的裤腰带，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卧槽……”他低咒一声，脸颊滚烫。刚才顾魏靠近时，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和压迫感，竟然让他……该死的起了反应！差一点就在对方面前暴露！简直是奇耻大辱！
“嘶……草，好疼……”伤处也因刚才的剧烈动作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龇牙咧嘴地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艰难挪动，“医……医生？救命啊……”
检查室内，顾魏听着门外那串由近及远、夹杂着痛呼和咒骂的凌乱脚步声，紧绷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他低头，看着自己还戴着手套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碰到那家伙裤腰的触感，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耳根。
“傻子……”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和无奈，“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的傻。” 他慢慢摘下手套，丢进垃圾桶，眼神里的冰霜早已融化，只剩下星光般细碎闪烁的温柔。那点因旧事而生的怨怼，在陈宇那笨拙又直白的“老子还喜欢你”面前，似乎也变得不堪一击。
另一边，刑侦队办公室灯火通明。
周鸿福坐在堆积如山的旧档案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司琦抱着刚从资料室调出来的厚厚卷宗，“咚”一声放在他桌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师傅，找到了！五年前‘师大外语系女生林薇失踪案’的全部卷宗！”司琦喘着气，眼睛发亮。
周鸿福立刻翻开。
泛黄的纸张记录着一个年轻生命的消逝：林薇，海外语系大三学生，品学兼优，社会关系简单。某晚离开图书馆后失踪，半个月后在城郊废弃工厂被发现尸体，死前遭受过侵犯和虐待，内脏被挖空，现场遗留线索极少，案件侦破陷入僵局。当时负责此案的，正是刚调入刑侦队不久、满腔热血的陈宇。
“师傅，您看这里！”司琦指着现场物证照片中的一页，“林薇的书包里，除了课本和笔记，还发现了一个……音乐盒”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出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八音盒，木质的底座，上面似乎镶嵌着彩色的玻璃。
周鸿福的心猛地一沉，立刻从自己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那是技术科刚刚发来的，在那个小男孩小雨家里也发现了一个相同的音乐盒，除了新旧程度，样式几乎一模一样！连底座侧面那个不起眼的、像是手工雕刻的云朵图案都如出一辙！
“嘶……难怪小雨这么喜欢顾魏的音乐盒，原来不是因为他喜欢那个音乐盒，而是那个音乐盒与他家里的有七八分像！”周鸿福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五年前断掉的线索，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这个小男孩身上重新连接了起来！小雨，祥云图案的音乐盒，林薇案……这绝非巧合！
“司琦！”周鸿福猛地站起来，声音凝重，“立刻去小雨家里调查，找到这个音乐盒，拿着它，咱们去见王菊！”
“是！”司琦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肃然，立刻转身去安排。
周鸿福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陈宇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陈宇有气无力、带着痛楚的声音：“喂……师傅？”
“你怎么样了？”周鸿福听出他声音不对。
“还在医院啊，疼死我了……”陈宇吸着气，语气里竟有些委屈。
“听着，陈宇，”周鸿福语气异常严肃，“立刻回队里一趟，五年前林薇的案子，有重大发现！和你今天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孩子有关！”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抽气声都消失了。几秒钟后，陈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什么？！林薇？师傅你确定？”
“非常确定！立刻回来！”周鸿福斩钉截铁。
“好！我马上到！”陈宇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力量，仿佛身上的剧痛都消失了。他咬咬牙，忍着钻心的疼痛，跑出门，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所有的儿女情长瞬间被压下，刑警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执着占据了上风。
晚上，顾魏刚结束一台小手术，正在办公室整理病历。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
“顾医生，急诊刚送来一个打架斗殴伤到……咳……关键部位的病人，指名要您看，说是您的老病人……”护士的声音有些尴尬。
顾魏皱眉：“谁？”
“他说……他姓陈。”
顾魏捏着钢笔的手指一顿。姓陈？又伤着了？还是……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陈宇捂着裤腰狼狈逃窜的样子，一个荒谬又合理的猜测浮现——这家伙，该不会为了找借口博同情，自己把自己弄伤了吧？
他揉了揉眉心，对着电话，语气听不出情绪：“知道了，让他等着。” 放下电话，顾魏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注定无法平静了。那个傻子，就真的那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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