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包厢的地毯照得半明半暗,绒面纤维里嵌着的酒渍在光线下泛着油腻的亮,像极了晏清后颈那片被顾明风吻过的皮肤——昨夜男人的呼吸喷在颈窝时,他甚至错觉闻到了五年前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可下一秒张总掐出的指印就覆了上来,把那点虚幻的暖意碾得粉碎。
晏清睁开眼时,身侧的沙发还留着凹陷的印子,却已凉透了。他摸向枕边的手机,屏幕暗得像深潭,五年前那个雨夜删除的号码,至今连输入法都记不住了。
茶几上的保温箱透着热气,便签纸上“粥在保温箱里”五个字,笔迹轻得像怕戳破什么,让他想起五年前顾明风总爱用这种力道给他写便利贴,说“清清的名字要轻一点写,才配得上”。
那时的便利贴总贴在冰箱上,旁边是他熬的杂粮粥;现在这张压在烟灰缸旁,混着烟蒂烫过的焦味,连字迹都显得污浊。
浴室镜子蒙着水汽,晏清扯开浴袍时,镜中人的影子像块被揉皱的布。
后腰那道浅粉色的牙印是昨夜顾明风留下的,边缘还泛着新鲜的红,却被李总去年烫的烟疤拦腰截断——褐色的疤痕像条蜈蚣,正趴在曾经被顾明风称为“像月光晒过”的皮肤上。
“脏东西。”他对着镜子骂,声音被水声泡得发颤。
沐浴球擦过旧伤时,结痂的皮肤裂开细缝,血珠混着冷水往下淌,可那些印记像长在了肉里,后颈顾明风的吻痕边是张总的指印,锁骨处顾明风啃过的地方还留着刘总皮带扣的压痕。
他抓起磨砂膏往身上搓,直到皮肤发红发烫,才在镜子里看见五年前的影子——那时这具身体还干净得很,连蚊子咬的包都要顾明风帮着涂药膏,说“清清细皮嫩肉的,别自己抓”。
换衣服时指尖勾到衬衫破洞,是昨夜被顾明风撕开的。晏清盯着那道歪歪扭扭的裂口,突然想起五年前顾明风帮他熨衬衫的样子:男人站在阳光下,熨斗冒着白汽,指尖划过领口时会说“清清穿衬衫要笔挺,像刚从风里走出来的”。那时他的衬衫永远洁白,袖口扣得严丝合缝,身上只有燕麦粥混着阳光的味道。
现在这件衬衫沾着酒渍,破洞处的线头缠在指尖,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包厢门推开时,晏清正系鞋带。顾明风站在门口,雪松味裹着药膏的清苦涌进来,把满室烟酒气冲开个豁口。
男人手里的纸袋印着进口药房的标志,目光扫过他发红的后背时,喉结滚了滚:“医生说这药膏能淡疤,坚持擦……”
“不必了。”晏清低头系鞋带,鞋带给勒出深深的红痕,“顾总费心了,不过是一夜,犯不着。”
顾明风快步上前,皮鞋碾过地毯上的烟蒂,发出细碎的响。他伸手想碰晏清的手腕,却被猛地避开——像五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想抓住转身的人,却只捞到片空荡荡的衣角。
“不是一夜那么简单。”顾明风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清清,我们重新开始,我知道你受了……”
“重新开始?”晏清猛地抬头,眼里的冰碴子能割伤人,“就凭顾总昨夜撕我衬衫的力气?还是看我这身子配不配?”他扯开领口,锁骨处的淤青在灯光下泛着紫黑,“您数数,这上面有多少人的印子,轮得到您来谈开始?”
顾明风的脸白了,往前凑半步时西装下摆扫倒了药膏管。金属管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晏清脚边,像在哀求。“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你——”
“您在乎的是五年前那个会熬粥的晏清!”晏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包厢里撞出回声,“可他死了!被张总的皮带抽死的,被李总的烟蒂烧死的!现在站在这儿的是个只要给钱就能解皮带的玩意儿,顾总确定要?”
他抓起外套往身上裹,动作快得像在逃:“杜总该来查场了。”
“我包了这个包厢一个月。”顾明风挡在门口,指尖泛白。这话背后的角力,就发生在一小时前的顶楼监控室。
杜路景正用钢笔尖戳着监控屏幕里的晏清,画面定格在昨夜晏清被张总拽着胳膊的瞬间。“顾总瞧见没?您当年捧在手心里的人,现在在我这儿不过是只摇尾巴狗。”他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鎏金的“杜氏魅影”logo在烟灰下泛着冷光,“想把他带走?先问问我这酒吧的常客答不答应。”
顾明风坐在沙发上,指尖转着打火机,火苗窜起时映出眼底的寒意:“一个月,三千万,三楼包厢归我。”他抬眼时火苗恰好熄灭,“或者我让兄弟们来练练手,听说你这水晶灯挺贵?”
杜路景捏着钢笔的手顿住了。他这酒吧的威士忌墙刚摆上八十万的存货,水晶灯是捷克进口的,上周还在炫耀“砸了我这儿,全城富二代都不答应”。可他更清楚顾明风的手段——去年城东那间KTV得罪了顾氏,三天之内被砸得连招牌都不剩,最后老板跪着求原谅才保住其他产业。
“顾总这是……为了个男模动真格?”杜路景的笑僵在脸上,目光扫过支票上的数字,又瞥了眼窗外停着的黑色商务车,后座壮汉的纹身透过贴膜都看得清。
“他不是男模。”顾明风把打火机拍在桌上,金属声震得烟灰缸跳了跳,“明天开始,三楼除了我的人,闲杂人等别靠近。”他起身时整理袖口,目光扫过监控里晏清的身影,“你要是不答应,就当给兄弟们添个拆招牌的乐子。”
此刻顾明风望着晏清,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卑微:“清清,再给我次机会,就一次……”
“机会?”晏清笑了,眼泪却差点掉下来,“顾总觉得,我这身子配得上您的机会?”他指着自己的心脏,“这里早就烂透了,装不下您那干净的重新开始。您该去找个没被污染过的,别来糟践自己。”
顾明风想抓他的手,却被甩开。男人的指腹擦过他手腕的红痕,那里还留着昨夜皮带的印子,烫得像火:“我不在乎别人碰过你,我只在乎……”
“您在乎的是五年前的影子!”晏清猛地扯开衬衫,后背的疤痕在光线下触目惊心,“您看清楚!这就是现在的我,被烟酒泡透了,被皮带抽烂了,连自伤都只会用酒瓶砸!您确定还要?”
顾明风的喉结滚了滚,突然伸手把他按进怀里。雪松味裹着心疼涌过来,男人的心跳震着他的耳膜,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是,我确定。就算你浑身是伤,就算你觉得自己烂透了,我也要。”
晏清在他怀里挣扎,拳头砸在顾明风背上,却被越抱越紧。五年前的委屈突然决堤,那些被皮带抽的夜晚,被烟蒂烫的瞬间,被人推搡着灌酒的时刻,此刻都化作眼泪涌出来。
他想说“你早干什么去了”,想质问“为什么现在才来”,可出口的只有破碎的哽咽:“放开……我脏……”
“不脏。”顾明风吻着他的发顶,声音发哑,“清清从来都不脏,是他们混蛋。”他的指尖轻轻抚过晏清后背的疤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以后我护着你,再也不让人欺负你了。”
晏清的挣扎渐渐弱了,眼泪打湿了顾明风的衬衫。他想起五年前也是这样,自己被欺负了,顾明风会把他按进怀里,拍着背说“有我在”。可这次不同,那些伤疤太深了,深到连顾明风的体温都暖不透。
他推开顾明风时,眼眶红得像兔子:“顾总走吧,我还要接客呢。”
顾明风看着他转身时颤抖的肩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要是买了这酒吧,以后你是不是不用接客了?”
晏清猛地回头,眼里的冰碴子又回来了:“您买得下酒吧,买不回五年前的晏清。”他甩开那只手,抓起桌上的酒瓶往地上砸,“您看!这就是您要的人,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发泄!您确定还要?”
玻璃碎片溅到脚踝,血珠渗出来,他却像没看见。顾明风冲过来按住他的伤口,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烫进骨头里,眼里翻涌着红血丝:“是,我确定。就算你用酒瓶砸我,就算你恨我入骨,我也要。”
“您要不起!”晏清挣开他,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五年前那个会为您熬粥的晏清,早就死在雨夜里了!现在这个只会给您添麻烦,只会让您丢脸,您确定要?”
顾明风看着他决绝的脸,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我要。就算是添麻烦,就算是丢脸,我也要。”他伸手想擦晏清的眼泪,却被躲开,便任由手僵在半空,“清清,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我用一辈子还,行不行?”
晏清没说话,转身冲进消防通道。脚踝的血滴在台阶上,像串破碎的红珠子。
顾明风的声音在身后追着他:“我等你!多久都等!”
通道尽头的光亮得刺眼,晏清扶着墙壁喘息,眼泪终于掉下来。手机在口袋里硌着,屏幕依旧干干净净——就像这五年,他等过无数次的消息,始终没来。
有些伤口太深,深到连一辈子都填不平。
可顾明风那句“多久都等”,却像颗石子,在他早已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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