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蝉鸣与未收的伞
入夏的蝉鸣吵得人发慌。夏野趴在课桌上转笔,笔杆敲得习题册砰砰响,眼角余光却总往旁边飘——江砚辞正低头算物理题,侧脸在吊扇转动的光影里忽明忽暗,睫毛投下的阴影像片安静的羽毛。
“喂,这道题。”夏野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把习题册推过去,“动量守恒怎么算?我看了半天都像打结的毛线。”
江砚辞的笔尖顿了顿,抬眸时镜片反过一道光。他没说话,只是拿过夏野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清晰的受力线。“这里,”他的指腹擦过夏野刚才画错的地方,带着点薄茧的粗糙感,像片羽毛扫过夏野手背,“方向搞反了。”
夏野猛地缩回手,假装挠头:“哦,这样啊。谢了啊江大学霸。”他把习题册拽回来,心脏却像被那点触感烫了下,跳得乱七八糟。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急,像是被谁踩了尾巴。夏野抬头,看见篮球队长正扒着窗户朝他挤眉弄眼,手里还挥着张篮球赛的报名表。
“夏野!下午训练别忘了!”队长的吼声穿透玻璃,惊得江砚辞握笔的手颤了颤,墨汁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点。
“知道了!”夏野朝窗外吼了句,回头时正好撞上江砚辞的目光——那人的眉头皱得很紧,像被蝉鸣搅乱了心思。
“干嘛?”夏野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篮球,“怕我又受伤啊?”
江砚辞没说话,只是把他摊开的物理卷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用红笔在错题旁画了个小小的伞形,像在提醒什么。
下午训练时,夏野总觉得有视线落在背上。他假装系鞋带往看台看,江砚辞果然坐在老位置,手里摊着物理题,目光却越过书页,直直地粘在他身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层金边,像幅安静的画。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砚辞像被烫到似的低下头,耳根在阳光下红得透明。
夏野突然觉得这阳光有点晃眼,投篮的手都偏了。篮球砸在篮板上弹回来,正好落在他脚边。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球皮的瞬间,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蝉鸣戛然而止。
“要下雨了!”队友的喊声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人群像炸开的蚂蚁往教学楼跑,夏野却被人拽住手腕往反方向拉——江砚辞不知何时跑到了场边,手里举着把黑色的伞,伞骨被风吹得咯吱响。
“跑什么!”江砚辞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伞够大。”
两人挤在同一把伞下,肩膀紧紧贴在一起。夏野能闻到江砚辞身上混着雨水的皂角味,比平时更清冽,像被洗过的月光。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他们脚边溅起细碎的水花,打湿了校服裤脚。
“你怎么还带伞了?”夏野的声音被雨声吞掉一半,却听见江砚辞低低地笑了一声。
“看天气预报了。”江砚辞的笑声混着雨声,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夏野的耳膜。他抬起头,看见对方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得像化了的糖,“怕某人又淋雨感冒。”
夏野的脑子“嗡”地一声,像被雷劈中。他猛地转过头,假装看路边的树,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江砚辞没再说话,只是把伞又往他这边歪了歪,自己的半边身子几乎全暴露在雨里。
走到教学楼的屋檐下,夏野才发现江砚辞的左肩已经湿透了,浅灰色的校服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你都淋湿了!”他伸手去拍他身上的水,指尖却被抓住。
江砚辞的手心全是汗,温度烫得吓人,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没事。”他的声音有点哑,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夏野手背上,凉丝丝的,“你没湿就好。”
走廊里挤满了避雨的同学,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低低的笑声像蝉鸣般嗡嗡响。夏野的脸颊突然发烫,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走了。”江砚辞拽着他往教室走,伞被随意地收在手里,水珠顺着伞骨往下滴,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雨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江砚辞把伞靠在墙角,转身时不小心撞到夏野,两人一起跌在后排的座位上。
夏野的后背撞在椅背上,疼得龇牙咧嘴,却在看清江砚辞近在咫尺的脸时忘了呼痛。对方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的眸子,此刻里面盛满了慌乱和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江砚辞的道歉卡在喉咙里,因为夏野突然伸手,摘掉了他的眼镜。
没有镜片的遮挡,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清澈,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夏野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的自己,看到他微微发颤的睫毛,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雨声突然变得很远。夏野的目光落在江砚辞的唇上,那里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直线,像根绷紧的弦。他鬼使神差地凑过去,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就在两人的鼻尖即将相触时,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江砚辞像被惊醒似的猛地后退,撞在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我去拿毛巾。”他慌乱地站起身,差点被椅子绊倒,匆匆忙忙往讲台跑,背影僵得像块木头。
夏野摸着自己发烫的嘴唇,突然觉得这雨声有点刺耳。他看着江砚辞慌乱的样子,突然想起那张画着伞形的物理卷子,心脏又开始乱跳。
雨停时,夕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砚辞把拧干的毛巾递过来,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脸颊,像道微弱的电流。
“谢了。”夏野接过毛巾擦脸,闻到上面淡淡的皂角味——和江砚辞身上的味道一样。
两人并肩往宿舍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像在跳一支没说破的舞。走到宿舍楼下,江砚辞突然停下脚步,把那把黑色的伞往夏野手里塞:“你拿着吧,明天可能还会下雨。”
“你不用?”
“我宿舍还有一把。”江砚辞的声音很轻,转身往楼上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夏野捏着还带着江砚辞体温的伞,突然想起刚才在教室差点发生的事,脸颊又开始发烫。他看着江砚辞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突然觉得这雨后的夕阳,好像比平时更暖了点。
而此刻的江砚辞,正靠在宿舍的门板上,手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属于夏野的温度。他知道有些界限已经被打破,有些心意再也藏不住,就像那把被遗落在教室的伞,静静地躺在角落,见证着这个被蝉鸣和雨声包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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