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绝望

“我……我不知道……”

“救我……”

破碎的、带着哭腔的、近乎崩溃的哀求，从陈默颤抖的嘴唇里溢出。他瘫软在地，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在地、翅膀尽湿的雏鸟，除了本能的求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律师的眉头锁得更紧，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极致的恐惧和茫然是真是假。他扫了一眼周围这如同科幻电影场景般的地下实验室，又看了看陈默身上那件破旧不堪、沾满污垢的廉价外套，眼神里的审视和疑惑更深了。

“先带他上去。”周律师最终对旁边的队员挥了挥手，语气凝重，“小心点，他身上可能有未知污染物。”

两名队员上前，动作算不上粗暴，但绝对称不上温和，一左一右将几乎虚脱的陈默架了起来，带离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地下室。

重新回到地面，冰冷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陈默却感觉不到丝毫舒缓。刺眼的警灯光芒在狭窄的巷道里旋转闪烁，将周围破败的墙壁映照得光怪陆离。更多的警察和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员正在拉警戒线，封锁现场，气氛紧张而压抑。

他被带上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厢式车，车内经过改装，像一间移动的审讯室。周律师随后跟了进来，坐在他对面，关上了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周律师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久久地审视着陈默。那目光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得陈默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帆布鞋。

“现在，”周律师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下面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人相信的解释。任何关于重生、关于叶微、关于零的疯狂真相，都只会让他被当成疯子或者更糟。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迎上周律师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努力保持清晰：

“我……我叫陈默。”他报出了这具身体的名字，“是个……孤儿。在附近打零工。”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周律师的反应。周律师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前几天……我在‘迷途’酒吧后巷找吃的，听到……听到几个人吵架……”他艰难地编织着谎言，半真半假，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他们提到……提到要报复一个叫……叫周律师的人……说……说因为他多管闲事……”

周律师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

陈默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将零的存在和那个地下实验室模糊地嫁接进去：“我……我好奇，就跟了一下……看到他们进了那个地方……我……我听到里面有机器的声音……很吓人……我还看到……看到一些白色的粉末……像……像电视里说的那种……”

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底层少年撞破惊天秘密后的惊恐和无措：“我……我很害怕……就想跑……但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追我……我……我没办法……才……才打了那个电话……”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逼出绝望的水光，看着周律师：“我……我不知道那是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好像……好像在做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求求你……救救我……他们会杀了我的！”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瘫软下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表演得天衣无缝。

周律师沉默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车厢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周律师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迷途’酒吧昨晚被突击检查，负责人涉嫌多起案件已被控制。你提到的‘报复’，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强哥被抓了？！周律师真的动手了！

“你听到他们提到我的名字？”周律师追问，目光如炬。

陈默用力点头，眼神惊恐：“是……是的……他们很生气……说……说一定要找到您……”

周律师的眉头再次紧锁，似乎在飞速思考着这一切之间的关联。一个底层的流浪少年，一个被端掉的涉黑酒吧，一个隐藏着高端非法实验室的巢穴，以及……针对他本人的威胁。

这背后牵扯的东西，显然远比他最初接到匿名电话时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那个实验室里的设备，绝非普通黑帮所能拥有。

“你看清那些人的样子了吗？”周律师继续问。

陈默用力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没……没有……里面很暗……他们……他们很凶……我只看清一个……一个脸上有疤的……很吓人……”他小心翼翼地抛出了阿刀的特征，试图将线索引向龙哥那边，而避开零这个更恐怖的存在。

周律师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调出一张照片，放到陈默面前：“是这个人吗？”

照片上，正是龙哥那张横肉堆叠、戴着金链子的脸！

陈默瞳孔一缩，立刻惊恐地点头：“像……很像！是他！他很凶！”

周律师收回手机，脸色更加凝重。龙哥的势力盘根错节，背后牵扯极大，如果那个实验室和他有关……事情就严重了。

他再次看向陈默，眼前的少年依旧在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不像作假。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意外撞破黑帮和非法实验室的秘密，被追杀，惊慌失措下匿名报警求救……这个解释，逻辑上似乎说得通。

至少，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周律师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他收起锐利的目光，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陈默，是吧？你现在很危险。对方很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陈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绝望的哀求。

“我们会给你提供临时保护。”周律师道，“但你需要把你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们。这对你的安全，也很重要。明白吗？”

陈默用力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明白！我明白！谢谢……谢谢您！”

周律师点点头，拿出录音笔和记录本：“现在，把你听到的、看到的，所有细节，再仔细说一遍。不要遗漏任何东西。”

陈默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开始小心翼翼地、半真半假地复述“经历”。他隐去了零的存在，隐去了叶子晨和江临舟，将所有焦点都集中在龙哥、阿刀和那个地下实验室的恐怖氛围上，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纯粹偶然的、不幸的目击者。

他讲述的时候，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后怕的哽咽，细节却尽可能“清晰”，符合一个受惊少年的认知水平。

周律师认真地听着，偶尔打断追问一两个细节，眉头始终紧锁。

问话持续了很长时间。当陈默终于说完，筋疲力尽地靠在椅背上时，周律师合上了记录本，揉了揉眉心。

“好了，暂时先到这里。”他看向陈默，“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那里的工作人员。为了你的安全。”

“我……我知道了。”陈默低声应道。

周律师打开车门，对外面等候的一名女警交代了几句。女警点点头，对陈默道：“跟我来吧。”

陈默踉跄着下车，被女警带着，走向另一辆看起来更普通的轿车。在上车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周律师还站在厢式车旁，正拿着电话，脸色严肃地在说着什么。他的目光偶然抬起，与陈默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关切，有审视，有凝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忧虑。

陈默迅速低下头，钻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驶离了这片依旧被警灯笼罩的区域。

陈默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依旧在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暂时……过关了吗？

周律师相信了他的说辞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把自己和更庞大、更危险的漩涡捆绑在了一起。

而接下来等待他的，是福是祸，全然未知。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脸埋入阴影之中。

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