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没人会捞你。”
冰冷的话语,像最后一块碎冰,砸落在死寂的车厢里。
肖战蜷缩在角落,指尖死死抠着那块刻有“xz”的铁牌,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皮肉,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虚幻的锚定感。他的命,和这块铁牌拴在一起?什么意思?
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衬得车厢内愈发压抑。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后背狰狞的伤口和那诡异的共享剧痛,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汇聚到下颚,滴落在冰冷车板上。
对面的阴影里,王一博无声无息,像一座彻底沉寂的冰山。只有那透过诡异连接传来的、微弱却持续存在的冰冷心跳,证明着他并非雕塑。
肖战艰难地掀开眼皮,透过朦胧的痛楚,试图看清阴影里的那个人。他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苍白了些,唇上那点仅剩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尽管坐姿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僵硬和……虚弱。
是因为那贯穿伤?还是因为把他从王府门口捞出来,耗费了什么?
马车似乎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拐了数个弯,最终缓缓停下。
车帘没有被掀开,外面也无人说话。
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突然,对面的王一博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动作间带起一丝极轻的、压抑的吸气声,虽然微弱,但在死寂的车厢里清晰可闻。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肖战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比刚才更沉了一些。
“能动就自己下来。”他丢下这句话,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说完,他不再停留,率先拂开车帘,下了马车。
肖战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用那只没握铁牌的手,艰难地撑起一点身子,蹭到车辕边。
车帘晃动,外面并非预想中的质子府高墙,而是一条僻静、狭窄、散发着潮湿霉味的陌生巷弄。一辆毫不起眼的灰篷马车停在巷口,像是早已等候在此。
王一博背对着他,正对那两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随从低声吩咐着什么,声音压得极低,听不真切。那两人躬身领命,迅速走向那辆灰篷马车。
其中一人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袱,沉默地递到刚艰难爬下马车的肖战面前。
肖战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包袱入手沉甸甸的,里面似乎是些硬块和瓶罐。
“三日。”王一博没有回头,声音顺着冷风飘过来,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巷尾第三间,租期三个月。三日后,若你还活着……”
他顿了顿,微微侧过头,半张脸隐在巷弄的阴影里,眼神冷冽如刀锋。
“……到城西‘济世堂’,找孙掌柜。”
话音落下,他不再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再看肖战一眼,径直走向那辆灰篷马车。车帘落下,隔绝所有视线。马车毫不迟疑地驶动,很快便消失在狭窄巷弄的尽头。
只留下肖战一个人,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地站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手里抱着一个沉重的粗布包袱,和一块冰冷硌人的铁牌。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狭窄通道的呜咽声。
他茫然地站了片刻,才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朝着巷尾挪去。
第三间。一扇破旧的木门,挂着一把锈蚀的铜锁。钥匙就在门楣一道裂缝里。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空间狭小,只有一张破木板床,一张歪腿桌子,墙角堆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杂物,到处结着蛛网。
比燕王府的西偏院,更加破败,更加死寂。
这是一个真正的、被遗忘的角落。
肖战反手关上门,闩好,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子呛出喉咙。
他颤抖着手,打开那个粗布包袱。
里面是几块硬得能砸死人的粗面饼子,一小袋浑浊的米,两瓶伤药(比王府嬷嬷给的那罐稍好一些),还有一小坛清水。
以及……一把锈迹斑斑、却开了刃的短匕首。
肖战的目光在那把匕首上停留了很久。
是让他防身?还是……让他自行了断?
他拿起一瓶伤药,拔开塞子,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清冷淡漠的药味。和王一博身上那丝极淡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沉默地、艰难地褪下破烂的血衣,将药粉一点点撒在背后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剧烈的刺痛让他浑身痉挛,冷汗如瀑,他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上完药,他胡乱啃了几口硬饼,喝了几口水,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那张冰冷的、布满灰尘的破板床上,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接下来的三天,他是在高烧和剧痛的交替折磨中度过的。
后背的杖伤溃烂发炎,那共享的贯穿痛时隐时现。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清醒时,就啃几口硬饼,舔几口清水,艰难地给自己换药。昏沉时,就陷在光怪陆离的噩梦和冰冷共振的心跳声里。
每一次濒临绝望时,他都死死攥住怀里那块铁牌,冰冷的触感和上面清晰的刻痕,成了他对抗虚无和痛苦的唯一支点。
第三日黄昏,高烧终于退去一些。
肖战挣扎着爬起身,换上了包袱里另一套勉强干净的粗布衣服,将剩下的硬饼和伤药包好,把那把匕首紧紧揣进怀里,最后,将那块“xz”铁牌贴身藏好。
他推开门,走进了暮色沉沉的巷弄。
依照王一博的话,他必须去城西“济世堂”。
街道上华灯初上,夜市渐开,人声熙攘。他低着头,尽量隐入人流,朝着城西方向走去。
济世堂是间不小的药铺,这个时辰,店里伙计正在上门板,准备打烊。
肖战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柜台后,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留着山羊胡、面容精明的中年男人正在拨算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目光在肖战身上那件粗布衣和他苍白的脸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看病还是抓药?我们打烊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肖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按照王一博的吩咐,低声道:“我找孙掌柜。”
那拨算盘的手顿住了。
山羊胡男人抬起眼,重新打量他,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警惕:“我就是。你哪位?”
“是……王公子让我来的。”肖战斟酌着用词。
孙掌柜的眼神瞬间变了。那点敷衍和警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惊讶、探究,甚至是一丝隐晦敬畏的神情。他飞快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跟我来。”
他引着肖战,穿过店堂,走进后面一间堆满药材、气味浓重的小账房。
关上门,孙掌柜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公子有何吩咐?”
肖战愣了一下,才明白这声“公子”是叫自己。他有些不自在,低声道:“王公子说,三日后,来找您。”
孙掌柜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料。他走到一个锁着的柜子前,取出钥匙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递给肖战。
“这是公子吩咐准备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城东榆林巷,有一处小院,清净,也打点好了。公子可随时过去。”
肖战接过锦袋,入手一沉,里面是满满的、冰冷的银钱。他心脏莫名一紧。
王一博……都安排好了?
他沉默片刻,抬起头,看着孙掌柜:“孙掌柜……王公子他……经常这样……帮人吗?”
孙掌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仔细看了肖战一眼,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王公子从不管闲事。”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肖战依旧苍白的脸和掩不住虚弱的身形。
“他只做……‘必须做’的交易。”
交易?
肖战捏紧了手里的锦袋,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
所以,这银钱,这安身之所,都不是白给的。
是他的命,和那块铁牌,换来的?
他想起马车里王一博那句冰冷的话——“你的命,现在和它拴在一起。”
所以,这“必须做”的交易……是什么?
他抬起头,还想再问些什么,孙掌柜却已经转过身,开始收拾账本,明显送客的意思。
“公子好自为之。”他最后说了一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肖战捏着那袋沉重的银钱,沉默地走出了济世堂。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
他站在熙攘的街头,看着眼前灯火通明、却陌生无比的世界,怀里揣着能让他活下去的银钱和匕首,口袋里装着那块冰冷的铁牌。
活下去的代价,是什么?
那个把他从死亡边缘捞回来、给了他银钱和住所、却只想杀死他的人……
他们之间,这场以“博君一肖”为名的错误交易……
到底……该怎么继续?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