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别再让我感觉到‘痛’。”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肖战僵立在门口,看着沙发上那个面色苍白、眼神却冷寂如冰的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僵了每一根神经。
别再让他感觉到痛?
这算什么活下去的方法?这分明是……
一道最冰冷、最残酷的枷锁!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不能受伤,不能生病,甚至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意味着他必须像呵护一件易碎的琉璃一样,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这具身体,因为任何一点细微的痛楚,都会毫无保留地、甚至加倍地传递到对面那个人身上!
而反之,亦然。
他们成了被痛苦强行捆绑的双生子,一损俱损,甚至可能……一死俱死。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感海啸般袭来,冲得肖战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王一博的视线极淡地扫过他煞白的脸,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似乎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额角的冷汗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冷光。
他需要休息。那伤口显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足轻重。
肖战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弱的刺痛来对抗内心翻江倒海的恐慌。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这个空间,这个人,都让他窒息。
他猛地转过身,手指颤抖着拧开门把手,几乎是踉跄着冲下了楼梯,逃离了这间令人绝望的安全屋。
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在他滚烫的脸上,却带不走丝毫燥热和恐惧。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昏暗的街道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晃动,像随时会碎裂的幽灵。
别再让他痛……
这句话像魔咒,反复在他脑子里回荡。
怎么才能不痛?
把自己关起来?与世隔绝?断绝一切可能受伤的危险?
可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有母亲要照顾,要上学,要面对所有普通人都会面对的琐碎和意外。
怎么可能绝对安全?
更何况……那个共享的痛觉,根本不受控制!就像刚才,他只是被混混抓住胳膊,反馈到王一博那里,就成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下一次呢?万一他走路摔一跤?万一被车撞了?万一……得了阑尾炎?
王一博会怎么样?会不会……死?
这个念头像毒蛇,猛地窜上来,狠狠咬了他一口,让他浑身一激灵。
不……不行……
他不能死。王一博也不能死。
至少……在找到解除绑定的方法之前,他们必须都得活着!
活下去。
像王一博说的那样,活下去。
用尽一切办法,避免任何可能的痛苦。
肖战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远处自家那栋老旧筒子楼零星的灯火,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然后又一点点凝聚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光。
从这一天起,肖战变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再与任何同学交流。课间总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或者干脆躲到天台、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
他拒绝一切可能的集体活动,体育课请长假,甚至连做广播体操都站在最后排,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他走路永远低着头,避开所有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声响都反应过度。
他不再吃外面的任何东西,每天带着母亲准备的、用最朴素食材做的便当。喝水只喝自己带的白开水。
他反复检查家里的电路,门窗,甚至走路都会下意识地数着步子,避开地面上任何微小的不平。
他活得像个精密又脆弱的仪器,小心翼翼地规避着这个世界上所有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丁点的风险。
母亲担忧地看着他日益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浓重的青黑,试探着询问,却只得到他疲惫而敷衍的“学习压力大”。
他不敢说。他什么都不能说。
与此同时,他也密切关注着另一个人。
王一博。
他也回到了学校,但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脸色总是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偶尔咳嗽,声音压抑低沉。他依旧独来独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
但肖战能感觉到。每一次王一博皱眉,每一次他似乎不适地微微调整坐姿,甚至每一次他周围发生任何微小的骚动……肖战的心脏都会猛地揪紧,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刺猬。
他在害怕。害怕那无形的痛苦会通过某种诡异的连接,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们像活在两个透明的、却紧密相连的囚笼里,互相监视,互相堤防,被一种无形的、名为“痛苦”的锁链死死捆绑。
日子在这种高度紧绷的、令人窒息的状态下一天天过去。
直到那天下午。
放学铃声响起,肖战像往常一样,低着头,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刻意避开人流。
就在他即将拐进通往家的小巷时,眼角余光瞥见街对面一辆失控的自行车,正歪歪扭扭地、高速朝着一个正在过马路的小女孩冲去!
“小心!”
惊呼声四起。
那小女孩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肖战的脑子“嗡”的一声,身体几乎先于意识就要冲出去——
就在脚步迈出的前一瞬!
一股极其尖锐、极其冰冷的剧痛,毫无预兆地、猛地从他胸口炸开!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
“呃啊——!”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猛地蜷缩下去,重重摔倒在地,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
痛!无法形容的痛!剥夺了所有思考和行动能力,只剩下最原始的、濒死的痉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那尖锐的贯穿痛才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阵阵冰冷的余悸和窒息般的虚脱。
肖战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将校服彻底浸透,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艰难地抬起头。
街对面,人群围拢着,小女孩的哭声和家长的安慰声传来……似乎没有受伤?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颤抖着手,下意识地捂住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
这不是他的痛……
是王一博的!
是王一博感受到了他刚才那一瞬间想要冲出去的“意图”?或者预判到了他可能遭遇的危险?然后……提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阻止了他?!
用施加自身痛苦的方式,来强制他规避风险?!
肖战猛地抬起头,视线疯狂地扫向四周。
然后,他在街对角一家咖啡馆的落地窗后,看到了那个身影。
王一博。
他独自坐在窗边的一个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有动过的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发被冷汗濡湿,几缕贴在额角。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用力地按在自己的胸口,指节根根泛白,明显正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他似乎察觉到了肖战的视线,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隔着一川车流,隔着喧嚣的街道,两人的目光穿透玻璃窗,猛地撞在一起。
王一博的眼神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厌弃,也没有疲惫,只剩下一种极致痛苦压抑后残留的、近乎虚无的平静。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警告。
仿佛在说——
【别动。】
【别做任何可能带来风险的事。】
【否则,我会让你……先痛到无法行动。】
肖战瘫在地上,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原来……“别再让我痛”……
是这个意思。
不是祈求。
是威胁。
是最残忍的、将彼此都变成囚徒的……
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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