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肖战是在一阵细微的响动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柔和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而声音的来源是王一博——他已经醒了，正尝试着自己更换手臂上被血浸透的纱布。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笨拙，一只手操作十分不便，额角因用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紧抿，显然在忍受着疼痛。
“你别动，我来！”肖战立刻从地铺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刚睡醒的惺忪，快步走到床边，接过了他手里的纱布和药粉。
王一博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默默地松开了手，将受伤的手臂递给他一些。
两人靠得很近。肖战小心翼翼地拆开旧的绷带，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经过一夜，伤口似乎没有恶化，但依旧触目惊心。他认真地清洗、上药、重新包扎，动作比昨天熟练了许多，也更加轻柔。
王一博垂着眼，看着肖战专注的侧脸。晨光柔和地勾勒着肖战柔软的发丝和长长的睫毛，他微微蹙着眉，全神贯注的样子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他的手指偶尔会不可避免地碰到王一博手臂的皮肤，那温暖轻柔的触感，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王一博的心尖，带来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悸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包裹着王一博。不是在尸山血海后的短暂麻木，也不是在时空缝隙中漂泊的绝对孤寂，而是一种……带着温度和人间烟火气的安宁。仿佛他这只失控的、永远无法停泊的船，终于找到了一片可以短暂躲避风浪的港湾。
而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个认真为他处理伤口的年轻人。
“好了。”肖战打好最后一个结，抬起头，正好对上王一博深邃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审视，也不再像夜里惊醒时那般凌厉，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复杂的专注。
肖战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他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视线，站起身：“我去买早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王一博活动了一下手臂，诚实地回答。他的恢复力确实惊人，加上肖战的悉心照顾，疼痛已经减轻不少。“谢谢。”
他又说了谢谢。肖战发现，这个男人似乎很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每一次道谢都显得有些生硬，却又异常认真。
“那就好。你等着，我很快回来。”肖战笑了笑，拿起手机和钱包出了门。
食堂里人不少。肖战买了清淡的粥、包子、鸡蛋，还特意给王一博买了一杯豆浆，心想流了那么多血，需要补充蛋白质。
往回走的时候，在宿舍楼门口遇到了隔壁宿舍的同学张铭。
“嘿，肖战，买这么多早餐？一个人吃啊？”张铭打着哈欠问道。
肖战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啊……嗯，昨晚熬夜赶图，饿死了，多吃点补补。”
“厉害厉害。”张铭也没多想，随口聊了两句就走了。
肖战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心里却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像是在……藏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秘密。一个不能与任何人分享的、惊天动地的秘密。
回到宿舍，王一博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但眼神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就精准地落在他身上，仿佛一直计算着他离开的时间。
“买了粥和包子，还有豆浆，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肖战将早餐放在书桌上，一一打开。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肖战发现，王一博虽然吃得快，但不再像第一天晚上那样近乎狼吞虎咽，而是稍微放缓了速度，甚至会观察肖战怎么吃那个流沙包，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小心地咬开，避免馅料流出来。
这个小细节让肖战觉得有些可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吃完早餐，肖战收拾垃圾，王一博的目光则再次落在那本建筑理论书上。他伸出手，将书拿了过来，随意地翻看着。
肖战有些好奇：“你能看懂吗？”他指的是上面的中文，以及那些专业的建筑术语。
“大部分。”王一博头也不抬地回答，手指划过书页上一张哥特式大教堂的剖面图，“文字……类似。见过……类似的结构。”他指的是在不同时空跳跃时，见过类似的建筑。
肖战再次被这种奇异的认知壁垒冲击到。他凑过去一些，指着图片问：“你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教堂？”
“嗯。”王一博应了一声，手指点了点图片下方的注释文字，“时间……比这个标注的，要早很多。”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肖战却听得心惊。这意味着王一博可能曾亲眼见过尚未完全建成的、或者存在于另一个时间线上的著名建筑。这种跨越时空的见证感，让他对王一博的经历有了更直观也更震撼的认识。
他看着王一博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很久的问题：“你……每次跳跃，都是一个人吗？从来没有……试着和哪个时空的人，长久地待在一起过？”问完他又觉得有些唐突，“呃，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
王一博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窗外，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和空茫。
“试过。”他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无端地让人感到沉重，“不行。”
“为什么？”
“停留时间……有限制。或者……那个时间点本身不稳定，会崩塌。”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或者……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短暂的、无法理解的过客，甚至……灾难。”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一块冰，砸进了肖战的心里。
他忽然明白了王一博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戒备从何而来。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靠近，不是没有渴望过温暖，但时空的洪流和他自身能力的不可控性，注定会将他推开，或者给他靠近的人带来不幸。
所以他才会把自己封闭起来，用冷漠和疏离作为铠甲。
肖战的心尖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几乎能想象到，每一次短暂的温暖后，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更长久的冰冷和分离。这种永恒循环的失去，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而自己，却阴差阳错地，成了一个例外。一个他可以反复回到的“坐标”。
这一刻，肖战对王一博的感情，超越了最初的恐惧、同情和好奇，多了一种沉甸甸的、想要守护这份“例外”的责任感和……怜惜。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拍拍王一博的肩膀，给他一点安慰。但手伸到一半，又觉得有些突兀，正要收回，却被王一博忽然看过来的目光定住了。
王一博的目光落在他悬在半空的手上，然后又缓缓移到他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肖战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微微侧过头，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试探性地，贴近了肖战那只悬着的手掌心。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
王一博的脸颊微凉，皮肤细腻，却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力量。肖战的手心温暖而柔软。
这是一个极其依赖又充满信任的姿势，像一只习惯了孤独和伤害的野兽，终于小心翼翼地，向唯一能给予它温暖的人，露出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
肖战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情绪瞬间溢满胸腔。他的手指微微弯曲，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轻蹭了蹭王一博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王一博闭上了眼睛，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似乎在全身心地感受着这份短暂却真实的温暖和触碰，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了下来。
晨光静谧，空气中仿佛有金色的尘埃在缓慢飞舞。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凝固成了永恒。
没有言语，却有什么细腻而汹涌的情感，在这无声的触碰中悄然流淌，清晰可闻。
那是心动的序曲，是孤舟终于寻获灯塔的慰藉，是两颗截然不同的灵魂，在浩瀚时空中，为彼此吸引而发出的、微弱却坚定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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