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又在不经意间悄然加速。诺诺在幼儿园的“风云生涯”顺利过渡到了小学,那个曾经需要挂在妈妈身上当“小考拉”的奶团子,如今已经是个背着小书包、系着红领巾、颇有自己主见的一年级小豆包了。
张哲瀚的工作室经过几年发展,已然在业内声名鹊起,成为了时尚圈一股不可忽视的新锐力量。他变得更加忙碌,频繁地出差、参加国际时装周、与各大品牌洽谈合作。但无论多忙,他始终坚持着两个雷打不动的原则:一是尽可能亲自接送诺诺上下学,参与他的成长;二是不错过任何一次与龚俊的重要家庭时刻。
龚俊亦然。他如今已是京大一附院神经外科名副其实的顶梁柱,慕名而来的患者络绎不绝,复杂手术一台接一台,科研与带教任务也日益繁重。手术台前的他,依旧是那个冷静、精准、令人信赖的龚主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脱下白大褂,走出医院大门,他的心便早已飞回了那个有灯光、有炊烟、有妻儿等待的家。
这个家,也早已从当初张哲瀚那套“炸过厨房”的高级公寓,搬到了位于城西一处闹中取静的高档住宅区的大平层。这里空间更宽敞,视野极佳,最重要的是,带有一个诺诺梦寐以求的、可以让他尽情挥洒创意的小型“实验室”兼画室,以及一个被龚俊打理得井井有条、种满了各色花草的露台。
生活似乎步入了一种更为成熟、稳定的轨道。曾经的激烈、试探、不安,都化作了细水长流的默契与深入骨髓的依赖。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这暗流,大多源自张哲瀚那随着年龄增长,非但没有减退,反而因“熟能生巧”而愈发“登峰造极”的“作”功,以及龚俊那看似无奈、实则甘之如饴的纵容。
某周五傍晚,龚俊刚结束一台历时七小时的颅底肿瘤切除术,疲惫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他换下手术服,拿出手机,看到张哲瀚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老公,今晚有惊喜!早点回家哦!【爱心】【爱心】」
后面还跟了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包。
龚俊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对于张哲瀚的“惊喜”,他早已锻炼出了强大的心脏。可能是又一桌色香味(或许只有色)俱不全的“创意料理”,可能是诺诺又一次“惊天地泣鬼神”的学校汇报演出,也可能是……某种需要他消耗大量体力的“夜间活动预告”。
他回复:「刚下手术,这就回。什么惊喜?」
张哲瀚秒回:「说出来还叫惊喜吗?快点回来!【勾引】」
带着几分好奇和更多的疲惫,龚俊驱车回家。输入密码推开家门,预料中的饭菜香没有出现,屋子里一片漆黑。
他微微蹙眉,正准备开灯,忽然——
“Surprise!”
灯光骤然亮起,彩带和亮片从天而降,伴随着诺诺兴奋的尖叫和张哲瀚得意的大笑。
龚俊被晃得眯了下眼,适应光线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客厅被彻底改造了!沙发被挪到了墙角,中间空出来铺上了野餐垫,墙上挂满了五彩斑斓的气球和彩灯,播放着节奏欢快的拉丁音乐。而站在他面前的张哲瀚和诺诺,都穿着……夏威夷草裙和花花绿绿的衬衫,脖子上还挂着夸张的花环。
“爸爸!欢迎来到我们的‘家庭热带派对’!”诺诺顶着一个巨大的菠萝头套,扑上来抱住他。
龚俊:“………”
张哲瀚扭着腰,把另一个花环套在龚俊脖子上,顺便在他僵硬的脸上亲了一口,眼睛亮得惊人:“怎么样?龚医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看你最近太累了,特意搞个派对给你放松一下!我们还准备了‘特调饮料’!”
他说着,从旁边的“吧台”(用餐桌临时搭的)上端过来两杯颜色诡异、冒着可疑气泡的液体。
龚俊看着那杯仿佛融合了所有彩虹糖颜色的“特调饮料”,又看看眼前穿着草裙、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爱人,以及同样兴奋得小脸通红的儿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今天站了七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然后泡个热水澡,最后倒在床上搂着老婆睡到天荒地老。
“瀚瀚,”他试图讲道理,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我今天很累,我们能不能……”
“不能!”张哲瀚立刻打断他,把“特调饮料”塞到他手里,然后拉着他的手就往“舞池”中间带,“就是累才要放松嘛!来,跟着音乐动起来!诺诺,教你爸跳草裙舞!”
“好耶!”诺诺立刻开始扭动小屁股,草裙簌簌作响。
龚俊手里拿着那杯诡异的饮料,被张哲瀚强行拉着摆动身体,看着儿子模仿着电视里、动作滑稽又可爱的舞姿,再看看张哲瀚那充满期待和快乐的眼神,心底那点因为疲惫而产生的抗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喝了一口那杯味道难以形容的“饮料”(果然是各种果汁和碳酸饮料的混合体,甜得发齁),然后放下杯子,伸手将那个还在努力扭动、试图教会他草裙舞的爱人捞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却带着纵容的笑意:“……别跳了,陪我安静待会儿,就是最好的放松。”
张哲瀚在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满脸的倦容,心里的兴奋劲儿稍稍褪去,涌上一丝心疼。他乖乖停下动作,环住龚俊的腰,小声说:“好吧……那你不许睡着了,我们还没吃‘派对大餐’呢!是我和诺诺一起做的热带水果披萨!”
龚俊:“………”他开始认真思考,现在叫外卖还来不来得及。
最终,那顿充满了“创意”的“热带水果披萨”(菠萝、芒果、火龙果铺满,甚至还有几颗荔枝),在龚俊“不能打击孩子积极性”的原则和张哲瀚“充满爱意”的注视下,被艰难地消耗了大半。
而所谓的“家庭热带派对”,也在诺诺电量耗尽、趴在野餐垫上睡着后,宣告结束。
收拾完一片狼藉的客厅,已是深夜。龚俊抱着熟睡的儿子回房,张哲瀚跟在他身后,有些歉疚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老公,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惊喜?”
龚俊把诺诺安顿好,盖上被子,这才转身,看着眼前卸了妆、穿着柔软睡衣、显得格外乖顺的爱人。他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听不出喜怒:“下次想搞惊喜,提前告诉我一声。”
张哲瀚眼睛一亮,立刻顺杆爬:“那下次我们搞个医院主题的?我扮演护士,你扮演病人……”
龚俊眼皮一跳,立刻打断:“不必了。”他顿了顿,看着张哲瀚瞬间垮下去的脸,又无奈地补充,“……普通的惊喜就好。”
张哲瀚这才重新笑起来,扑进他怀里:“知道啦!龚医生真难伺候!”
龚俊搂着他,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躯体,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气,只觉得这一天的疲惫,似乎真的在方才那场闹剧般的“惊喜”和此刻的温存中,消散了不少。他低头,吻了吻张哲瀚的发顶,心想:算了,只要他开心,偶尔的“惊吓”,也不是不能接受。
张哲瀚的工作室接了一个与巴黎老牌时装屋联名的重磅项目,需要他亲自前往巴黎进行为期两周的深度沟通和灵感采风。这是工作室迈向国际化的关键一步,张哲瀚既兴奋又紧张。
出发前夜,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喋喋不休地叮嘱龚俊:
“老公,我放在冰箱第二格的酱料是你爱吃的牌子,记得让阿姨做菜时用。”
“诺诺下周的家长会,我赶不回来了,你记得穿那件我新给你买的浅蓝色衬衫去,显得年轻。”
“我每天都会跟你视频,你不准因为手术忙就不接!”
“还有还有,我不在,你不准偷偷吃泡面!要是被我发现你胃病犯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
龚俊坐在床边,看着他像只忙碌的小松鼠,把各种东西塞进行李箱,嘴里念叨着琐碎的日常,心里软成一片。他起身,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低声道:“知道了,龚太太。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诺诺。你放心去工作。”
张哲瀚停下动作,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不舍:“可是我会想你的……想得睡不着觉怎么办?”
龚俊失笑,刮了下他的鼻子:“不是每天视频吗?”
“那不一样!”张哲瀚把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视频又抱不到……”
龚俊收紧了手臂,心里同样充满了不舍。八年分离的后遗症,让他们都格外珍惜彼此相伴的时光,即使是短暂的分别,也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两周很快的。”他低声安慰,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真正分别后,情况却有些出乎龚俊的预料。
抵达巴黎的张哲瀚,仿佛鱼儿入了海,迅速投入到紧张而充实的工作中。时差、语言、全新的环境、激烈的创意碰撞……这一切都让他兴奋不已。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参观博物馆、走访面料市场、与设计团队头脑风暴到深夜。
他和龚俊的视频通话确实每天都有,但时间越来越不固定,有时是巴黎的清晨,龚俊刚结束夜班;有时是巴黎的深夜,龚俊正准备休息。屏幕那头的张哲瀚,虽然带着疲惫,但眼睛里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耀眼,他兴奋地跟龚俊分享着塞纳河畔的落日、某个小巷里发现的古着店、以及团队碰撞出的绝妙灵感……
龚俊看着屏幕上神采飞扬的爱人,心里既为他感到骄傲,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发现,没有自己在身边,张哲瀚似乎……过得也很好。他甚至比自己想象中更能适应独立的生活,在异国他乡如鱼得水。
这种认知,让习惯了被张哲瀚全方位依赖的龚医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开始更加准时地守在手机前,等待那不确定的视频邀请;会在视频时,状似无意地问起他吃了什么、住在哪里、有没有遇到困难;甚至会在挂断视频后,看着手机里张哲瀚的照片出神。
诺诺敏锐地察觉到了爸爸的情绪变化,在某次视频后,他抱着龚俊的胳膊,小声问:“爸爸,你是不是想我妈了?”
龚俊摸了摸儿子的头,没有否认。
诺诺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我也想了。但是妈妈说,他在做很重要的事情,我们要支持他。”
儿子的话像是一道亮光,驱散了龚俊心中那点隐秘的阴霾。是啊,他应该支持他,为他骄傲,而不是在这里患得患失。
与此同时,巴黎的张哲瀚,在最初的兴奋过后,深夜里独自回到酒店房间,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那汹涌的思念便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会抱着龚俊的枕头,闻着上面残留的、几乎快要消散的冷冽气息,才能勉强入睡。他会把每天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一切,都用手机记录下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龚俊。他发现,即使身处时尚之都,即使工作充满挑战,他最想念的,依然是那个有龚俊和诺诺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家。
在分别的第十天,张哲瀚在一个设计论坛上,与一个理念相投的法国设计师相谈甚欢,对方热情地邀请他共进晚餐,并暗示后续可能有更深入的合作机会。这是一个拓展人脉、推动项目的绝佳机会。
然而,在答应下来的前一刻,张哲瀚看着对方那双充满欣赏(或许还带着点别的意味)的蓝色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龚俊那双沉静如水的黑眸。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礼貌而坚定地婉拒了晚餐邀请,理由是——“抱歉,我和我的爱人约好了每晚这个时间视频。”
回到酒店,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龚俊的视频。
屏幕亮起,龚俊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穿着那件他熟悉的深灰色家居服,背景是他们卧室温暖的灯光。
“今天怎么这么早?”龚俊有些意外,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张哲瀚看着屏幕里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鼻子忽然有点酸。他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想你了呗,就提前回来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今天论坛的收获,说了那个法国设计师的邀请,最后,他看着龚俊,眼神认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老公,我想回家了。巴黎再好,也没有你和诺诺。”
龚俊看着屏幕那头的人,虽然妆容精致,衣着光鲜,但眼底的疲惫和思念却无法掩饰。他心中那点残存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心疼取代。他的瀚瀚,无论飞得多高多远,心的归宿,始终在他这里。
“嗯,”龚俊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和诺诺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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