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锦州城郊。农家小院的灯火接二连三熄了,唯有肖战居住的东厢房,还漏出一缕微弱的烛火,在风里摇摇晃晃。王一博端着刚熬好的驱寒汤踏进门时,正见肖战对着桌上的星象图出神。
“肖哥哥,天气寒冷。”王一博将描金汤碗轻轻递过去,指尖不经意触到肖战的手腕,像碰着了一块冰棱,惊得他猛地蹙眉,“怎么凉成这样?”
肖战接过汤碗,他勉强牵了牵嘴角:“老毛病了,不碍事。”可刚抿了一口温热的汤,喉咙里突然涌上一阵腥痒,剧烈的咳嗽瞬间攥住了他,手中的汤碗晃了晃,滚烫的汤水险些泼在衣襟上。王一博眼疾手快地扶住碗底,抬眼时,心狠狠一揪——肖战的脸已白得像宣纸,嘴唇泛着病态的青紫,连肩膀都控制不住地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音。
“寒毒发作了!”王一博心头的弦骤然绷紧,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小心翼翼地将肖战拦腰抱起——动作轻得像托着易碎的琉璃,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疼了他,稳稳放在床上。指尖在怀中迅速摸出一个莹白小玉瓶,倒出三粒泛着墨绿光泽的药丸,撬开肖战抿紧的唇喂了进去,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这是药王谷的‘护心丹’,能暂时压下寒气!”
床脚的小白像是察觉到不对劲,“喵呜”一声跳起来,踩着软爪蹿到床上,蜷成一个毛茸茸的小球,把温热的肚皮紧紧贴在肖战冰凉的胸口,尾巴还轻轻扫着他的手腕,像是在安抚。药效尚未完全发作,肖战的意识渐渐模糊,眉头拧成个川字,干裂的唇瓣翕动着,反复呢喃着零碎的字句:“母亲……别丢下我……恩师……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王一博坐在床沿,紧紧攥着肖战冰冷的手,那股寒意顺着指尖钻进心里,疼得他鼻腔发酸。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锡盒,倒出些深褐色的秘药,用温水调得匀匀的,再用银勺舀着,细细敷在肖战的手腕脉门和心口处,每一寸都按得极轻,生怕弄疼了他,最后用细纱布仔细缠好。秘药带着清苦的草药香,丝丝缕缕驱散着寒气,可肖战的颤抖依旧没停,连睫毛上都凝了层细密的白霜。
“肖哥哥,别怕,我在这儿守着你。”王一博俯下身,声音轻得像月光,他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连同带着体温的暖意一起盖在肖战身上,又将暖炉裹在棉布里,塞进他冰凉的手心里。烛火摇曳中,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每隔半个时辰就重新调药更换,双眼死死盯着肖战的脸,连眨眼都舍不得——怕错过他睫毛颤动的瞬间,怕没及时察觉他气息的变化。
窗外的天色渐白。肖战的睫毛突然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模糊的光影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王一博布满血丝的双眼,眼下发着青黑,下巴上冒出了层细密的胡茬,往日清亮的眸子蒙着层疲惫的雾,连脸色都带着久病般的苍白。
“一搏……”肖战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他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牢牢握着,掌心的暖意透过肌肤传过来,烫得他心口一热。胸口贴着小白毛茸茸的身子,暖烘烘的;手腕和心口处还留着草药的余温,那是彻夜未断的照料。他看着王一博眼底的红血丝,突然鼻子发酸——这少年本该在药王谷无忧无虑,却为了他,把自己熬得这般憔悴。
“肖哥哥,你醒了!”王一博眼中瞬间爆发出亮得惊人的光,他忙不迭地倒了杯温水,用唇试了试温度才递到肖战嘴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冷?要不要再加点被褥?”
肖战小口喝着温水,干涩的喉咙渐渐舒展开来。他望着王一博眼下的青黑,望着他因熬夜而干裂的唇,心中的暖意像潮水般漫上来,轻声道:“谢谢你,一搏。又让你为我熬了一整夜。”这话轻得像叹息,却藏着翻涌的感激。
王一博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肖战的手背,沉默了半晌,像是攒足了毕生的勇气,握得更紧了些,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炙热:“肖哥哥,从千灯节第一次把你从刺客刀下救下来,我就想护着你了。这些日子并肩作战,我更确定了——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护你周全。你的寒毒,我替你寻药;李党的刀,我替你挡着;往后所有的难,我们一起扛。”
肖战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重锤砸中,他看着王一博眼底纯粹的真诚,喉结滚了又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怎会感受不到这份心意?破庙里替他挡暗器时坚实的后背,寒毒发作时毫不犹豫渡来的内力,深夜里寸步不离的守护……这些早已刻进他骨血里。可他低头瞥了眼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感受着经脉里残留的寒气,再想起恩师的血海深仇、姐姐的宫墙之困,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是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废人,怎能把这般明媚的少年拖进这无边泥沼?
“我……”肖战慌乱地别开眼,不敢再看那炙热的目光,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一搏,你才二十岁,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牵绊。我们是同生共死的盟友,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
“我懂!”王一博猛地打断他,眼神里满是执拗的坚定,“我懂你怕拖累我,懂你觉得自己身有残疾,可我不在乎!你的寒毒,我爹是药王谷主,定能想出根治的法子;你的腿,我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能治的神医;至于长生诀,找到它说不定就能一并解了你的寒毒!李党的仇,我们一起报!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你的身份、你的腿,只是你这个人啊!”
肖战彻底沉默了,他闭上眼睛,母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反复叮嘱“护好自己”的模
样,恩师遇害后那片熊熊火海,姐姐怀着身孕却被软禁的消息……一幕幕在脑海里翻滚。他不能回应,也不敢回应。这份深情太重,重到他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肩膀,根本扛不起来。
王一博见他紧抿着唇不说话,眼底的光暗了暗,却没松开手,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软了下来:“肖哥哥,我不逼你。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太多事,被过去的伤捆着。我可以等,等你放下心里的包袱,等你相信我能和你一起扛过所有难,等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的那天。”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背,骨骼发出“咔哒”的轻响,却依旧咧嘴挤出个笑:“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熬点小米粥,加点驱寒的姜丝。对了,我约了江湖百晓生在茶楼见面,他手里有本《江湖秘闻录》,据说记载着长生诀的线索,等我去取来咱们一起看。”
肖战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隐约透着丝疲惫的佝偻。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跳得又快又重,一半是感动,一半是心疼。他太了解王一博的性子,认定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份执拗,是救赎,却也让他越发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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