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似是讲给苏婉容,又仿佛是说与前世操劳的奶奶听。
苏婉容见他一脸诚恳,轻拍了下他的手,便继续用餐。
饭后,肖战主动去刷碗,在厨房一阵忙碌,把一切归置妥当后,便去院子里打水。
平日吃完晚饭,苏婉容总会在大锅里添满水,借着灶下柴火的余温慢慢加热,洗脸、洗脚或是洗澡都够用。
苏婉容正坐在堂屋缝帘子,瞧见肖战打水,赶忙起身要帮忙:“你哪提得动,放着我来。”
肖战摆摆手:“没事儿,提不动一桶,提半桶也行,多跑两趟就成。”
苏婉容看着肖战懂事的模样,心里满是欢喜。
等杂事都收拾完,肖战走进堂屋,打算帮苏婉容一起缝帘子。苏婉容推开他的手,说道:“我都快弄好了,你别插手。要是没别的事,就去看会儿书。”
肖战嘿嘿一笑,像小猫似的蹭着苏婉容的胳膊:“还是姨妈疼我!”
这套亲昵举动对苏婉容很受用,她面露笑意,抬了抬手臂:“快松开,也不怕被针扎着。”
肖战乖巧坐直,帮苏婉容整理布料。
两人闲聊时,肖战挑起话头:“姨妈,您没想过做点小买卖?”
苏婉容瞥他一眼,拿针在头发上蹭了蹭:“买卖哪有那么好做。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卖啥。家里地大多租出去了,就留了一小块种菜自家吃。平日还得给一博做饭,家里杂事又多,实在没精力做买卖。”
肖战思索片刻,问道:“姨妈,哥要是一直往上考,是不是得花不少银子?”
苏婉容缝针的手顿了下:“可不是嘛。不说束脩的费用,每年买书就得花好多银子。去年你哥去府城考一次试,就花了五两银子。咱桃源村离府城不算远,你哥又能吃苦。听你李婶儿说,他们村那个童生去年考试花了十几两银子呢。”
见肖战沉思不语,苏婉容望着跳动的灯花喃喃道:“家里银子还够他读两年,要是明年能考上秀才,哪怕砸锅卖铁,我也得供他继续念书!”
肖战又琢磨了许久,才开口:“姨妈,我看家里盐不多了,明儿咱去买点盐吧。”
苏婉容戳了戳他额头:“小滑头,想出去玩就直说!”
“嘻嘻。”肖战笑着,又往苏婉容身边蹭,撒起娇来,“姨妈您可太懂我了,带我出去转转呗,好姨妈。”
“行,带你去!真拿你没办法。”
王一博一回到家,就看见堂屋里一老一小亲昵依偎,说说笑笑,心里顿时觉得明亮舒畅,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娘,我回来了。”
苏婉容满眼笑意看着儿子进屋:“去看过你奶奶了?”
王一博把书箱放进西屋,拿着个油纸包出来,放在八仙桌上:“看过了,没啥大碍,前两天晾衣服闪了腰,二叔已经请过郎中了。”
“没事就好。”苏婉容神色平淡。
王一博稍作犹豫,开口道:“娘,我给祖母留了一百文钱。”
苏婉容脸色微微一沉:“你自己的孝心,随你吧。”
肖战在一旁看出这对母子气氛有些尴尬,看着桌上的油纸包,赶忙插话:“哥,你拿回来啥呀?能让我瞧瞧不?”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肖战走上前打开油纸包,一股香甜气息扑鼻而来:“呀,是豆沙糕!闻着可香啦!姨妈您看,哥买豆沙糕回来啦!”
他并非贪吃之人,这般表现不过是为了活跃气氛。虽说前世他手头不宽裕,但在咖啡店打工时,好吃的蛋糕点心也没少吃。
苏婉容探身望去,只见桌上油纸包内,四块豆沙糕整齐摆放,显然是王一博特意为大家购置。她本欲唠叨几句,却又不忍辜负儿子的拳拳孝心,遂柔声说道:“小馋猫,想吃便吃。”
“诶!”
肖战像一只欢脱的兔子,蹦跳出堂屋,井水溅落在青砖地面,转瞬洇出深色水迹。待他折返时,指尖尚挂着水珠,便已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豆沙糕。粉白的糕点之上,细碎桂花点缀其间,在油灯的映照下,散发着勾人馋意的光泽。
“姨妈,快尝尝。”他掰下一块,径直往苏婉容嘴边递去。
苏婉容偏头避开,笑嗔道:“小馋猫自个儿吃,我又不是没尝过。”
肖战立刻鼓起腮帮,杏眼圆睁,佯怒道:“莫不是嫌我手脏?我可是用皂角细细洗了三遍!”
“就你讲究,便是一天洗八遍,怕也嫌少。”苏婉容忍俊不禁,眼角笑意蔓延,绽出细密纹路。
肖战趁机将糕点又往前递了递,软声道:“那您就尝一口嘛,哥特意买回来孝敬您的,您先吃,我也好跟着沾沾光。”
拗不过少年的软磨硬泡,苏婉容微微启口。肖战眼疾手快,将最大的一块糕点送入她口中,还得意地挑了挑眉。这般撒娇耍赖哄人进食的招数,他自是驾轻就熟,从前哄奶奶吃东西时,亦是如此。
未等苏婉容反应,肖战已将剩余糕点一分为二,转身递给王一博。
见王一博迟迟未接,肖战眨着眼睛打趣道:“怎么,哥也想让我喂?”
王一博微微一怔,耳尖瞬间染上绯色,伸出手欲接,却似陡然想起什么,起身说道:“我去洗手。”
他刚迈出屋门,肖战背上便挨了轻轻一巴掌,苏婉容在身后含混地嗔怪道:“瞎说什么呢!”
少年笑嘻嘻地躲开,仿若一条灵动的小鱼,轻快窜至一旁。
待王一博擦着手返回,一块尚有余温的豆沙糕已被塞进掌心。肖战正小口嚼着最小的那块,腮帮鼓得如同小松鼠,问道:“哥,你用过饭了吗?”
王一博秉持读书人的斯文仪态,小口慢嚼,听闻肖战问话,轻轻摇了摇头。
苏婉容在心底暗自翻了个白眼,心下嘀咕,这孙子去探病,竟连饭都顾不上吃。
肖战拍落掌心糕渣,干脆利落地起身:“等着,我去给你热饭。”
言罢,他转身朝厨房走去,脚步声在寂静堂屋中清晰回荡。
苏婉容倒了杯水,递至儿子手边,自己则继续飞针走线缝制帘子,说道:“一博,再过两月你便年满十八,咱们得合计合计,何时去你李叔家提亲。”
王一博接过水杯,喉结微动,应道:“等明年院试结束吧,无论中与不中,都得给李叔家一个交代。”
苏婉容颔首:“也好,早些成家,你读书也能更安心。”
听出母亲话语深意,王一博眸光沉静,说道:“娘,要不与李叔言明,让他帮忙打听战战的身世?早日寻到战战家人,也好有个归宿。”
苏婉容手中银针一顿,轻叹:“唉,再说吧,我也得好好思忖,如何与你李叔开口。”
肖战端着热好的饭菜进来时,王一博已翻开书本,就着八仙桌上的灯光专注阅读。肖战摆好饭菜,又回到苏婉容身旁打下手。昏黄的油灯下,苏婉容手中的帘子,针脚愈发细密,待王一博吃完最后一口饭,帘子也恰好完工。
苏婉容直起腰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说道:“战战,咱俩比比长短,瞧瞧挂多高合适。”
“好嘞。”
“一博,你用完饭,便拿上家伙事儿来东屋,帮我们扯根线,把帘子挂上。”
“好。”
王一博利落地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净,又从工具箱翻出锤子、铁钉与麻绳,走进东屋。
苏婉容与肖战正站在炕上比划,见王一博进来,苏婉容说道:“把外袍脱了再干活,莫要弄破了。”
王一博放下物件,去西屋脱下青衿,稍作思忖,又套上一件粗布短打,方才返回东屋。
他先在窗户一侧中间寻好位置,站上凳子,挽起衣袖,于土墙上钉好铁钉,系牢麻绳。而后又上炕,协助苏婉容与肖战穿好帘子,准备钉钉子。
肖战担心掉落的灰尘弄脏床铺,忙让王一博稍等,去院子里取来一个簸箩,铺上抹布,置于钉子下方承接灰尘。
王一博抬手钉钉子时,衣袖顺着小臂滑落,露出一双肌肉线条分明的紧实手臂,映入肖战眼底。
肖战盯着那流畅的肌肉轮廓,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前世他便钟情于富有力量感的肌肉,并非那种夸张的大块头,而是这种体脂率低、肌肉恰到好处的身形,最能动人心弦。
铁钉稳稳嵌入土墙的刹那,肖战仿若被烫到一般,后退半步,匆忙逃了出去。他靠着冰凉的井沿,待自己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才重新踏入东屋。
屋内,王一博已系好绳子,苏婉容蹲在里侧整理帘子,宽大的粗布围裙遮住了她大半身形。
肖战脱鞋上炕,行至王一博身边,低声说道:“哥,剩下的我来吧。”
这是王一博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端详肖战。即便在昏黄的灯光下,仍可清晰瞧见他白皙面庞上泛起的淡淡红晕,眼眸似蒙着一层朦胧雾气,在纤长卷翘的睫毛掩映下,看不分明。笔直的鼻梁为这张脸添了几分英气,而鼻下娇嫩红润的嘴唇,又似将这英气悄然淡化。
王一博心跳陡然加快,目光扫过肖战耳垂旁的痣时,表面佯装镇定,实则匆匆逃离。
“一博怎么东西都不收便走?”苏婉容掀开半挂着的帘子,嗔怪地望向门口。
肖战抿了抿嘴唇,蹲下身子,说道:“我来收拾吧,姨妈您快去洗漱,帘子挂好,您便能好好歇着了。”
苏婉容下炕,拍了拍衣襟,说道:“行,明早咱们先去后山拾柴,再去集市。你收拾完也早些歇息。”随着木门吱呀轻响,她的脚步声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
更鼓声透过窗纸传来,肖战仍睁着眼,凝视房梁上的木纹。
身旁苏婉容的鼾声轻缓,与远处犬吠交织,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闻细碎的脚步声——先是堂屋门轴轻响,接着是厨房传来的舀水之声、大门插闩的金属碰撞声,而后是堂屋门关闭的闷响,最后是西屋木门开合的动静。伴随着灯花爆响的“噼啪”声,整座院子重归静谧。
肖战蜷缩在被窝里,直至许久未再听见声响,才缓缓进入梦乡。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