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王一博,除了和人打架,最擅长的事就是和他爸吵架。
不夸张的说,因为他爸的那些谣言,王一博被从小孤立到大。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同龄人、学校里高年级的学生、甚至比他小的小孩,时不时就会朝他投去看异类的目光。
其实他爸也尽力了,为了躲避那些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曾经带他搬过两次家,但有人犯过“可怖”罪行的“新鲜事”总会在街坊邻里流窜开来,挡不住的。
大多数时候,王一博会忍住自己心中的质问,谁用刻薄的话来找事,他就毫不客气的打回去。虽然看上去很不好惹,但王一博有时候也是委屈的。他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被人这样指指点点?他爸到底是做过那种事,还是没有?
他想不通,疑问和愤懑在脑海里滚成雪球,日复一日的变大,翻来覆去的折磨他。于是王一博面对那些挑衅时更决绝,也更极端。有时候回家了还要和他爸呛几句,尽管他爸一直挺努力的想讨好他。
他爸没回来的第一天,王一博没当回事。他早习以为常了,直到第三天,姜叔带回来他爸的死讯。
他是认识姜叔的。那人挺儒雅的,看着文质彬彬,据说是做财务的,时不时来他家里做客,和他爸关系很好,据他爸说他们是铁哥们。但姜叔告诉他的事,颠覆了王一博的整个认知。
他爸是卧底的事实,比他爸是毒贩更让王一博难以接受。他仓皇的推出前来告知真相的人,然后在他最慌张狼狈的时候,肖战找上了门,于是王一博不得不在深夜,等到肖战睡着的时候,把理智从脑海里调出来,仔细想这件事。
怪不得他爸不肯承认自己做过那些“错事”,也从来不肯告诉他真相,被他逼问时总露出那种为难的神色,可在从前,他爸于是想敷衍过去这件事,他就问得越凶,态度也很恶劣。
王一博忍不住被自责与愧疚淹没,回想他们的相处,他爸一直对他很好,但他好像对他爸很坏,他总是和他爸吵架顶嘴。虽然他爸已经死了,但是没人会觉得他爸死得值,他不能让他爸莫名其妙的,带着被外人议论的污名,即使他猜他们都不在乎这些。
尽管他爸殉职,但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听上去很可笑,去卧底的警察,不得不蛰伏多年来增加自己的可信程度,才能接近集团的核心。他爸没死在抓毒贩的活动里,死在和另一群毒贩的争端里,搞得好像他爸真的贩毒了一样。
既然没有暴露身份,他爸的这条身份线就可以沿用下去,毕竟毒贩的儿子走上老路绝不稀奇,哪怕是调查他,也查不出什么的。还没成年的他就这样坚定了理想,他要继承他爸的工作,把他爸没完成的事情做完。
先开始,姜叔和陈月姐都没同意他继续,最后却又不得不同意。资历最深的姜叔给他申请了一份秘密警制,听说名衔还很高。因为打架三天两头被抓紧派出所的“问题少年”,就这样当上了警察。
每次想到这,王一博自己都会有点不敢相信。从他爸一去不回开始,王一博的生活轨迹就这样预选下路线,唯一意外的就是肖战的出现。
最开始,他真的只拿肖战当好哥们,他也没想过两个男人在一起还能有爱情。他单纯的依赖肖战,享受肖战给他带来的安全感,和肖战同住在一起,他每天都很轻松,总是情不自禁的要靠近肖战,也许那时候他就喜欢肖战了,只是他自己没发现。
肖战和他有时候很像,有时候却截然不同。肖战对他很好,让他在灰暗又略带无趣的生命里,意外尝到了那么点爱情的甜蜜。
王一博总是想,如果肖战考得不好,如果肖战没有那么强的改变生活的意愿,那他们像正常人一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就好。可偏偏肖战那么优秀,优秀到王一博忍受不了肖战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点。
肖战的洞察力太强,王一博自己知道,他总是瞒不住肖战的,可让他坦白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不舍得让肖战置身危险,更何况肖战的脾气,可能真的会选择放弃学业,放弃光明的前途,和他一起,时时刻刻冒着身首异处的风险,但王一博不想。
然后他们就顺理成章的分手了。
肖战去国外留学的第一天,王一博也到了邻国。
靠着他爸那条身份线,王一博在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不过也不足以混到集团内部。他的程度只能到着货船跑一跑线路,窥见程度连冰山一角都无法达到。
想要能真正靠近那些机密,还是需要时间的。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他只能沉下心来提升自己的信任程度,但有时候王一博又在想,如果时间的作用这么有效,那肖战也会早晚忘了他吧?
那时候,他在M国,那地方根本不像个国家,贩毒不犯法,经济发展一大半要靠毒品,甚至政府的武装部队还要靠大的毒品集团出资,荒唐的不像话。
肖战在隔壁的C国,一衣带水。肖战待的国家安静富庶,以诸多的高等学府闻名,听说环境也很好,是留学最好的地方。
王一博待的地方荒凉破败,爬上工厂的屋顶,能看到国境线,被铁丝网区分的泾渭分明,不过肯定过不去就是了。他要是傻到去翻国界线,马上就会被C国的看守人毙掉吧?毕竟C国从来都很嫌弃自己的“毒邻居”,看得很严。
风带着一阵香气吹过来,王一博熟悉了陈月的香水味,没回头,依旧盯着那道界限。
“我以为你今晚给吓着了。”
“没有。”
今晚的确很吓人。王一博要在这里等两个月左右,等待着把“新货”带回去。他们初来乍到,刚踏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就看清了这里的局势多严峻。他们在的地方是毒贩最猖獗活跃的大本营,经常公开的,正大光明的“处决”一些阻碍他们事业的警察或政界人士。
那幕残忍真实的处决现场没在他们眼前发生,可尸体还在,被悬挂一排,留以示威。令人反胃的血腥味飘出去很远,好像现在还若有若无的浮现在空气中。王一博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却也朦胧望见血肉模糊,开膛破肚的破碎人体,有几个还穿着警服,血不断从悬挂的人身下流淌,他们脚下的泥土被浸泡成深黑色,也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
王一博从来没真的觉得自己是警察。
他没有进过警校,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全靠着从小到大和人打架积累的经验,露出不顾一切的狠戾,大多数人会退却。姜叔反而说他这样很好,因为这样的他,让所有人都认不出,也猜不到他会是警察。
血腥味不断飘过来,王一博觉得他晚上也许会做噩梦,但现在他还没时间回想刚才,他在一心一意的想念肖战。
陈月没察觉王一博是在想念自己的前男友,还以为小孩被今天那幕吓坏了,问:“后悔干这行吗?”
王一博还是那个回答:“没什么后悔的。我总不能让我爸白死,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陈月这才明白,王一博那眺望远处的,幽远又哀伤的目光是因何而来。
她问:“咱这事要是成了,你能给你爸一个交代以后,还回去找他吗?”
她不大懂两个男孩子之间的爱情会是什么感觉,可每次看见王一博那种纠结又痛苦的表情,她又有点忍不住的心疼。是要多爱,才会因为对方太优秀,自己的未来太危险而放手?被迫割舍下至爱,奔赴这片黑暗又无声的战场,心里会是怎样的悲凉辗转?
王一博诚实的摇头,说:“我不知道。”
也许那时候肖战已经成家立业了。他希望他对肖战的感情会渐渐变淡,这样让他不至于做出一些没有道德底线的事情。
也许他根本就成功不了。他爸都没做成的事情,他又能多厉害呢?不过这样也挺好,最起码,如果他真的死了,肖战也不会知道吧?就算知道,应该也没那么伤心,怎么样他们都分手了,前男友的死活应该还容易接受一些,毕竟肖战觉得他再做那种缺德生意。
可是他还活着一天,就要发挥出自己一天的价值。他没那么伟大,可是遭受毒品侵害的人里,总会有像他和肖战一样相爱的情侣;去缉查毒品的,总会有他爸这样背负污名十几年的奉献者,想一想这样,他做的事还是很值得的,没什么后悔的。
月亮在云后露脸,月光的银雾色清冷缥缈,远方的血腥味似乎都淡了些。
王一博忽然说:“姐,我想求你个事。”
“什么事?”
王一博仰头,对着月亮说:“他才刚到国外呢,我怕他手里的钱不够,外国物价这么高,我不想他打工受累。”
陈月稍稍的吃惊一瞬,又听见王一博忧心忡忡的说:“我想把我现在手里的钱都给他,你也借我点行吗?我给你打借条,我现在混的挺好,他们也信我,我很快就能还你钱了。”
陈月只是说:“这可不像你。”
在她印象里,这位小朋友年纪不大,却比他爸还要沉得住气。从认定了这条路开始,王一博就做得很好。他身上没有少年人普遍的浮躁,沉得住气,做事也不拖泥带水。出乎陈月意料的是,王一博还很小心。
在这里,谨慎和小心,比像一个毒贩更重要。
资金流动的迹象是很危险的。万一王一博真的暴露了,这条资金的流向足以说明一切,他不是最怕自己那位小男朋友被发现吗?怎么一反常态要给人打钱?
王一博自己也知道这样很麻烦,会有危险,于是沮丧的解释:“我就是受不了他过得不好,我怕他过得不舒服,姐,你帮我想想办法,你肯定有办法不被人发现。”
她倒是有办法,只不过麻烦的要死。
反正她和王一博,在外人的眼里也不那么纯洁。这是他们策略的一步,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和老子搞完又和儿子搞,老子死了和儿子好,这样劲爆又下三滥的流言会传的飞快,也能让更多人记住王一博。
那王一博的钱流到她的账号上就不奇怪了,回头再伪造成消费的流水记录就更有说服力,更何况在做假账这方面,姜流那老会计是专业的。
陈月的身份是混迹风月场多年,然后又自己开了家风月场的漂亮女人,名声本来就不大好。所以即使是有十足的把握给王一博的男朋友打钱,陈月还是忍不住吐槽:“我的名声都让你爸和你败坏了,我以后怎么找男朋友啊?”
王一博嘴上还能轻松的开玩笑,说:“要不你和姜叔凑合一下得了。”
陈月红着脸说了什么,王一博没听清,他的那颗心早飘远去了邻国。其实他知道,肖战不想要钱,肖战只想要他。
他说着想让肖战轻松,不想让肖战受委屈,实际上从头到尾,让肖战受委屈的只有他。
那些钱不过是短暂麻痹愧疚的镇定剂,杯水车薪,自欺欺人。
王一博在心里想,月光所及的地方,也许有人也在这样思念着他。于是他愧疚更甚,对着夜色,轻言一句对不起,又将头垂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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