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父亲国公书:
父亲大人膝下:
盖因家国事重,不得不烦劳父亲筹谋。
迩来陛下屡言及公主及笄之礼,圣心属意择婿之事,朝中贵胄闻风而动,竞献良才。
然为人母者,私心唯愿吾女得遇良人,不求金章紫绶,但求品若琼琚、情如皎月。昔年女儿困于凤幄,深知宫廷阴诡、党争祸水,不欲吾儿再蹈覆辙。
是以斗胆恳请父亲:于门墙桃李中择取端方君子,不必出身显赫,勿使卷入权柄之争。
纵不能成佳婿,亦望其为朝廷之砥柱、江家之羽翼。
非为结党营私,实因陛下春秋已高,朝局波谲云诡,需得二三清流派砥柱中流,方保社稷清明,亦护吾女周全。
父亲素以“选贤与能”为治学根本,门下芝兰玉树辈出。此等人物,若能荐于朝堂,一则为陛下分忧,二则为江家植下清风之望。
至于姻亲之事,女儿但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存一分自主,使吾女于凤冠霞帔下,亦有真心可托。
伏惟父亲明鉴:女儿非图荫庇宗族,实乃见惯了侯门恩怨、朱户离殇,唯愿吾家女子,不做权谋棋子,不为华裳囚徒。若得佳婿如父之忠正,吾女幸甚,江家幸甚。
纸短情长,余言不尽。望父亲善加珍摄。
女江氏谨拜。
次日早朝,金銮殿内庄严肃穆,群臣身着朝服,整齐林立。
燕帝高坐在龙椅之上,面容略显疲惫,他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声音虽不高,却在寂静的殿内清晰可闻:“近日吏部呈来折子,言及朝中鸿胪寺主薄等职空缺,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此言一出,殿内一时陷入寂静,群臣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权衡着举荐之人可能带来的利弊。
萧承业率先迈出一步,恭敬地拱手道:“陛下,臣举荐门下王侍郎之子,此子自幼饱读诗书,品行端正,学识渊博,实乃不可多得之人才,若能担任此职,必能胜任,为陛下分忧。”
萧承业,太后胞弟,现任吏部尚书,加封江左郡公。
萧承业说罢,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自信,似乎对自己举荐之人极为笃定。
燕帝微微点头,正要开口发话,江国公不紧不慢地从群臣中缓步走出。
在殿中站定后,长揖及地,态度恭敬而沉稳:“陛下,老臣亦有举荐。门下有三学子,虽出身寒门,然皆经十年寒窗苦读,胸怀经天纬地之才,腹有治国安邦之略,定能在其位谋其职,为朝廷效力。”
江国公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殿内引起一阵哗然。群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纷纷投向江国公。
陈春杳之父陈国公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说道:“江国公好手段,举荐之人皆是自己门下门生,如此不避亲,莫不是想借此结党营私,壮大自己的势力?”
陈国公言辞犀利,眼神中满是质疑与敌意,直直地盯着江国公。
江国公面色平静,丝毫未被陈国公的话激怒。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和却坚定地直视陈国公。
“陈大人此言差矣。昔年祁奚举贤,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以贤能为唯一标准,传为佳话。老臣虽不才,亦深知‘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的道理,选贤任能,重在其才德,而非出身与亲疏。”
江国公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周围群臣,接着说道:“老臣所举荐的三位学子,皆是凭借自身努力,历经十年寒窗,品行高洁,学识出众。”
说罢,他又转向燕帝,神色庄重,语气诚恳:“陛下,若老臣所言有半句虚言,愿受欺君之罪。”
燕帝坐在龙椅上,微微皱眉,沉吟片刻。他深知江国公向来以清流自居,为人正直,此次举荐或许确有其道理。
而且,朝堂之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也需平衡。
想到这里,燕帝点头道:“准爱卿所奏。三日后,着三人进宫面圣,朕要亲自考察他们的才学与品行。”
退朝后,江国公回到国公府,径直走进书房。他坐在书桌前,细细摩挲着那封信,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护国寺的女儿。
窗外细雨绵绵,雨滴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更添几分静谧。
“老爷,郡公派人送来帖子。”管家轻轻走进书房,在江国公身旁轻声禀报。
江国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接过帖子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明日申时,竹林雅集,恭候国公。”
江国公微微皱眉,心中思索着萧承业此举的意图,但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对管家说道:“回郡公,老臣明日定当赴约。”
次日申时,江国公准时来到约定的竹林。竹林深处,萧承业早已等候多时。
四周静谧清幽,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萧承业看到江国公前来,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国公此举,怕是要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江国公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江国公轻笑一声,神色坦然:“郡公多虑了。老臣不过是秉持着为陛下分忧,为朝廷选贤的初心罢了,并无他意。”
萧承业微微点头,目光却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压低声音,凑近江国公说道:“听说公主近日与溪氏走得很近?国公可知溪氏最近有何动向?”
江国公心中一惊,没想到萧承业会突然提及此事。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小女之事,老臣不便过问。况且,儿女们自有他们的行事方式,老臣相信他们心中有数。”
萧承业深深看了江国公一眼,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但江国公神色如常,无懈可击。
萧承业见此,也不再言语,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唯有竹林间的风声依旧。
萧承业与江国公在竹林中静坐片刻,忽闻远处传来马蹄声。江国公抬眼望去,只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竹林外,车帘掀开,露出陈国公皮笑肉不笑的面容。
“国公与郡公好雅兴。”陈国公缓步走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今日有幸路过此地,本想学王猷赏竹。却遇上二位,难不成二位也有此等雅兴?”
江国公淡淡一笑:“陈大人说笑了。老臣不过与郡公叙旧罢了。”
“不知二位在此商议何事?莫不是在谋划如何推举贤才?”
陈国公目光扫过两人,忽然凑近江国公:“听说国公举荐的三位寒门学子,其中一位与溪氏有旧?”
江国公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陈大人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老臣举荐之人,皆以才德为考量,并无私情。”
陈国公冷笑一声:“国公好一副清流做派。只是这朝堂之上,可容不得半点沙子。”说罢,甩袖离去。
江国公望着陈国公的背影,转头对萧承业道:“郡公,老臣先行告辞。”
回到国公府,江国公立即招来管家:“速去查查,三位学子中是否有人与溪氏有旧。”
管家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报:“回老爷,张生曾在溪氏商号做过工。”
江国公皱眉:“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陈国公似乎有所耳闻。”
江国公沉吟片刻:“传我命令,让张生明日不要进宫面圣。”
“老爷,这……”管家面露难色,“若临时换人,恐遭人非议。”
江国公摆手:“无妨。就说张生染了风寒,改由李生代之。”
三日后,李生进宫面圣。
时值暮春,御花园内百花争艳,燕帝在勤政殿召见新科才俊。李生身着素色儒衫,举止沉稳有度,应对策论时引经据典,对答如流。
“爱卿对朝贡事宜有何见解?”燕帝忽然发问。
李生略作沉吟:“臣以为,国之强盛不在朝贡之多寡,而在百姓之安乐。昔太宗皇帝设鸿胪寺,首重‘宣国威于四夷’,次在‘通有无于异邦’。今陛下当效仿贞观之治,以仁德怀远人,以智慧驭使节。”
燕帝龙颜大悦:“李爱卿果然不负朕望,朕准你即日起就任鸿胪寺主薄。”
暮春的晚风裹挟着槐花香气,李生身着簇新的官服走出宫门,腰间的鱼符泛着细碎光。
他抬手拂去肩头莫须有的灰尘,忽闻街角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衫书生蜷缩在墙根,怀中紧抱着个药包。
“张兄?”李生认出是被临时替换的同窗,快步上前搀扶,“你怎的在此处?”
张生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家母咳疾发作,我......”话音未落,怀中的药包突然散落,露出半块碎银和几味药材。
李生心中一惊,忙俯身帮忙捡拾,却发现其中一味药材十分罕见。
“这药......”李生皱眉。
张生惨然一笑:“典当了老师给的那套文房四宝才换来的,可郎中说......”
他苦涩地笑笑,“没事,不说这些,我还没恭喜李兄呢。”随后十分恭敬地作揖,“恭喜李兄壮志得酬,宏图得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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