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汀棠提着滴血的柴刀,停在了那座低矮、熟悉的房子前,下一刻,她将门推开。
“妖女!你还敢回来?!” 一声嘶哑的咆哮迎面砸来。那个一身肥肉、瘫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到苏汀棠手中染血的刀,浑浊的眼里爆发出惊惧和更深的暴戾,“怎么?!连你亲爹也要杀?!白眼狼!老子供你吃穿……”
苏汀棠的目光像冰锥,直直钉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让男人最后的虚张声势瞬间崩溃,他肥胖的身体在椅子上徒劳地扭动挣扎,像一头待宰的猪猡:“你要干什么?!畜生!你……呃啊——!”
里屋的门帘被掀开。母亲拉着傻弟弟走了出来。弟弟看着地上的血和父亲不再动弹的身体,懵懂地咧嘴笑了笑。
母亲的视线掠过地上的尸体,最终定格在苏汀棠身上。没有尖叫,没有指责。她只是平静地、一步步走到女儿面前。
然后,在苏汀棠冰冷的目光中,母亲张开了双臂,猛地将她紧紧抱住!温热的、带着血腥味的身体紧紧相贴,染血的粗布衣裳蹭在母亲洗得发白的旧衣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母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剧烈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苏汀棠的颈窝:
“晞宝……恭喜你……重获新生……”
“晞宝”——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狠狠捅开了记忆最深处的锈锁。
浓重的酒气弥漫在黑暗的屋子里。沉重的、拖着刀走的脚步声如同索命鼓点。
狭窄、闷热的衣柜内,十岁的女孩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女人温暖而颤抖的怀抱裹住了她,那微弱的心跳是绝望中唯一的浮木。
“赵招娣!你就是我身上的污点!我本来……我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本来有美好的未来,是你和你那个畜生父亲!你怎么不去死?!”
“赵招娣这个名字不好听,这样吧,妈妈给你起个只属于你的名字……你以后就叫……林晞,好不好?”
“林晞……?为什么要叫林晞?”
“林晞啊……是破晓的阳光,是清晨树叶上还没干的露珠……我希望我的晞宝,就像那第一缕光,总有一天……能冲破这该死的黑暗,走到有光的地方去……”
“妈妈,你叫什么?”
“我?……我叫林望舒。”
冰冷的柴刀还躺在血泊中,浓烈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母亲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脖颈。
苏汀棠僵硬地站在原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染血的拥抱禁锢着。
她微微抿紧了失去血色的唇线,一股极其陌生、又极其沉重的忧伤,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淹没了她刚刚被杀戮之火点燃的心脏。
那感觉,比背上所有的鞭痕加起来,还要疼。
“妈妈……我……对不起……” 苏汀棠的声音破碎,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不……” 母亲林望舒猛地松开紧抱的手臂,双手捧起女儿的脸颊,直视着她含泪的双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异常坚定,“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晞宝,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够好了……”
母亲的话语像羽毛,却重得让苏汀棠心头一颤。
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从她苍白的面颊滚落,滑过那些刚刚凝结、暗沉的血渍。温热的泪滴砸在血痕上,瞬间晕染开一片片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湿痕。
苏汀棠再次紧紧抱住了林望舒。在这个怀抱里,她不再是村民们口中鄙夷的“阿桂”,更不是那个男人施暴时辱骂的“贱货”。她是林望舒的女儿,是“晞宝”。
而怀里的母亲,首先是她所敬爱的、独一无二的林望舒,然后,才是她苏汀棠的母亲。
“妈妈,我要离开了……再见。”;
林望舒没有挽留。她只是微微仰起脸,对着女儿,绽开一个极淡、却极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像初春的原野,没有盛夏的炽烈奔放,没有深秋的萧瑟凋零,更没有寒冬的刺骨凛冽。
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温暖和包容一切的平静。
“好。” 母亲的声音依旧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的弟弟怯生生地扯了扯苏汀棠的衣角,仰着小脸问:“姐姐,有没有给我带糖?”
苏汀棠低头看了他几秒,那双写满懵懂期盼的眼睛,让她心头的沉重和哀伤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些。
她忽而笑了出来,那笑容短暂却真实。
她蹲下身,视线与弟弟齐平,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轻轻放进他小小的掌心:“带了,给。”
弟弟立刻攥紧了糖果,咧开嘴傻笑起来,仿佛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直到苏汀棠站起身,准备离开,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小声问:“姐姐,你又要走了吗?”
“嗯。” 苏汀棠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等我们下次见面,姐姐肯定再给你带糖。”
“好!” 弟弟用力地点头,小脸上是纯粹的信任和不舍,小手紧紧攥着那几颗糖,像是握住了姐姐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红衣如血的少女,一脚跨过了那道浸透过往的门槛。
脚步未停,她却倏然回首。
风卷起她泼墨般的发,凌乱飞舞。
那双狭长冷冽的眼,竟在刹那间,极其细微地——弯了一弯。
像寒潭冰面掠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涟漪,又像弓弦将断前那微不可察的颤抖。
只一瞬。
未等那弧度成形,也未等任何情绪沉淀,她已决然转身。
鲜红的背影,再不回头地,融入了门外翻涌的、更深的血色与黑暗之中。
本来想写刀的,结果发现不会写(捂脸)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