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题本与未说出口话

第五章：错题本与未说出口的话

夏夜的蝉鸣在窗外此起彼伏，像煮沸的水咕嘟作响。宿舍里的风扇吱呀转着，带起的风裹着潮热的空气，却吹不散夏野耳尖的滚烫。他单脚支在床沿，伤脚悬空晃悠，看着江砚辞跪坐在床边地板上，膝盖垫着本翻卷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将错题本稳稳摊在膝头。

台灯昏黄的光晕笼在江砚辞身上，在他鼻梁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夏野盯着对方睫毛在镜片上投下的细碎影子，突然想起白天篮球场上那人冲过来时，眼镜险些从鼻尖滑落的模样——原来再冷静的学霸，也会有失了分寸的瞬间。

“这道数列题，”江砚辞的声音打断他的走神，红笔尖精准点在试卷折痕处，“错位相减法用错了。”他抬头时镜片闪过冷光，却在对上夏野直勾勾的视线时，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看题，别发呆。”

夏野故意扯着嘴角笑：“江大学霸这么关心我，不会是——”话音未落，笔尖已经轻轻敲在他手背，力道很轻，却像带电的火花。

“再贫嘴，这页错题抄十遍。”江砚辞别开脸，耳尖却红得要滴血。他伸手去够夏野床头的草稿纸，袖口滑落，露出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夏野鬼使神差地抓住那只手腕，触感冰凉，像冬天刚从湖面捞起的石子。

空气骤然凝固。江砚辞僵在原地，睫毛剧烈颤动，镜片后的眼睛氤氲起一层水雾。夏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慌忙松手，却被对方反扣住手腕。江砚辞的掌心覆上来时带着滚烫的温度，像团火瞬间燎过皮肤。

“夏野。”江砚辞的声音发颤，带着某种破碎的沙哑，“别闹。”他垂眸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夏野手腕内侧的皮肤，那里渐渐泛起红痕，“你再这样……”

“再这样怎样？”夏野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擦过江砚辞的。他能清楚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放大的倒影，还有微微张开的嘴唇，“要罚我抄题，还是……”

“砰！”上铺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两人猛地分开，夏野撞得床头板咚咚响，江砚辞踉跄着扶住桌角，错题本哗啦啦散落一地。上铺兄弟探出半个身子，睡眼惺忪：“你俩搞装修呢？”

“没、没什么！”夏野慌忙弯腰捡纸，却在低头瞬间被江砚辞按住后颈。带着体温的手掌轻轻箍住他，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他动弹不得。

“别动。”江砚辞的呼吸扫过他后颈，带着薄荷糖的清甜。夏野感觉对方指尖掠过他衬衫领口，扯出卡在布料里的草稿纸。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像情人之间的抚摸，夏野的后颈瞬间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等江砚辞松开手，夏野几乎是跳起来退到床尾。他抓过枕头挡在胸前，结结巴巴道：“你、你占我便宜！”

“是你先动手的。”江砚辞捡起散落的红笔，笔尖在掌心转了个圈，“继续讲题。”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可微微发红的耳尖和攥紧的草稿纸，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夏野磨磨蹭蹭挪回来，膝盖不小心碰过江砚辞的。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开，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题。夜愈发深了，蝉鸣渐弱，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两人刻意放缓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夏野突然开口：“江砚辞，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盯着草稿纸上胡乱画的小人，心跳快得像擂鼓。

江砚辞握笔的手顿住，墨汁在纸上晕开个黑点。他沉默良久，声音轻得像叹息：“大概是……想把全世界的解题思路都讲给那个人听，又怕他嫌烦。”

夏野猛地抬头，撞进对方温柔又小心翼翼的目光里。台灯的光在江砚辞眼中碎成银河，他忽然想起初见那天，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洒在第一排，江砚辞低头整理笔记的侧影，像幅永远定格的画。

“我不嫌烦。”夏野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慌忙别开脸，抓起红笔在草稿纸上乱画，“就是……偶尔想吐槽你讲题太啰嗦！”

江砚辞轻笑出声，伸手抽走他的笔。夏野这才发现自己画了满纸交缠的“江”和“夏”，中间还歪歪扭扭画了个爱心。他涨红着脸去抢，却被江砚辞握住手腕，整个人被拉得前倾，几乎跌进对方怀里。

“夏野。”江砚辞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蛊惑的低哑，“你知不知道……”

“叮——”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夏野触电般弹开，摸出手机时手还在发抖。是体育委员发来的消息，问他脚伤恢复得如何，明天训练能不能参加。

“不能去。”江砚辞不知何时凑过来，下巴几乎搁在他肩头。夏野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至少要静养一周。”

“关你什么事！”夏野瞪他一眼，却乖乖打字回复“再休息几天”。他余光瞥见江砚辞嘴角的笑意，突然恼羞成怒，“笑什么笑！学霸了不起啊？”

“是了不起。”江砚辞突然凑近，鼻尖擦过他发烫的脸颊，“比如……能算出你现在的心跳频率。”他说完直起身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得逞的狡黠。

夏野抓起枕头砸过去，却被江砚辞轻松躲开。看着对方灵活闪身的模样，他突然想起白天篮球场上，江砚辞冲过来扶住他时的焦急。那个瞬间，他好像听见了比心跳更响亮的声音，是冰层碎裂的清响。

夜越来越深，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台。江砚辞终于讲完最后一道题，收拾书本时，一张泛黄的纸条从《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滑落。夏野眼疾手快捡起来，上面是工整的钢笔字：“夏野，第三题选C。”

“这是……上次考试传的纸条？”夏野愣住。那次他在最后一排偷偷睡觉，醒来发现桌上多了张纸条，还以为是哪个好心同学。

江砚辞耳尖泛红，伸手去抢：“看错了。”

“才不信！”夏野举着纸条跳开，单脚蹦跳时差点摔倒。江砚辞眼疾手快扶住他，两人跌坐在床沿，靠得极近。夏野能清楚看见江砚辞睫毛上沾着的细碎金粉，还有微微泛红的嘴唇。

“原来学霸也会作弊啊。”夏野坏笑，故意把纸条在他眼前晃，“要不要我告诉老师？”

“你敢。”江砚辞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挠他痒痒。夏野最怕痒，笑得在床铺上打滚，纸条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两人闹作一团，直到听见隔壁宿舍传来“别吵了”的怒吼，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夏野躺在床铺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江砚辞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裤缝。月光漫进来，给两人的影子镀上银边，在地板上交织成缠绵的形状。

“江砚辞。”夏野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那天在篮球场上……想说什么？”

江砚辞的身体瞬间绷紧。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良久才说：“想说……以后别再受伤。”

“就这？”夏野坐起来，凑近他，“我不信。”

江砚辞沉默许久，伸手轻轻拨开夏野额前的碎发。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灼人的温度：“还想说……你能不能别总让我心慌。”

夏野愣住，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腔。他抓住江砚辞的手腕，声音发颤：“那我要是说……我就喜欢看你心慌的样子呢？”

窗外的蝉突然噤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江砚辞的目光落在夏野唇上，又慌忙移开，却在夏野拽着他衣领凑近时，彻底失去了理智。

那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带着少年人青涩的莽撞。夏野的牙齿磕到江砚辞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味。可江砚辞却将他搂得更紧，带着薄荷味的呼吸席卷而来，像场失控的暴风雨。

“咚咚咚！”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两人分开。宿管大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都几点了还不熄灯！”

夏野手忙脚乱去关灯，黑暗中，他听见江砚辞轻笑出声。等眼睛适应黑暗，他看见对方亮晶晶的眼睛，还有被自己亲得红肿的嘴唇。

“明天还来给我讲题吗？”夏野小声问。

江砚辞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白痴，错题还没改完。”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不过下次……换你教我打篮球。”

夏野笑了，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江砚辞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他忽然觉得，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早已在交错的心跳声里，变成了最动听的答案。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将两个交叠的影子，永远刻在了这个蝉鸣渐歇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