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与未拆的围巾

第十四章：暖炉与未拆的围巾

雪下了整夜，清晨的校园裹在一片素白里。夏野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教室跑，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远远就看见江砚辞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捧着个铁皮暖炉，白雾从炉盖缝隙里丝丝缕缕冒出来。

“等你十分钟了。”江砚辞把暖炉往他怀里塞，炉身烫得人指尖发麻，“昨晚说要叫你，敲你宿舍门没反应。”

夏野抱着暖炉往教室冲，铁皮的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熨帖着冻僵的骨头。“我睡太死了。”他把暖炉放在桌肚里，看着江砚辞拍打身上的雪，睫毛上还沾着冰晶，像落了片碎玻璃。

早自习的朗读声里，暖炉的热气慢慢漫上来。夏野假装读单词，余光却盯着江砚辞冻得发红的手——那人正握着钢笔写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混着暖炉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像支安静的曲子。

课间操取消了，班主任让大家在教室自习。夏野对着数学题发呆，突然发现桌肚里多了个纸包，拆开一看是双毛线手套，藏蓝色的，针脚有点歪歪扭扭，指腹处还特意加了层厚线。

“谁给的？”他举着手套晃了晃，看见江砚辞的耳朵尖突然红了。

“我外婆织的。”对方低头翻书，声音轻得像怕被听见，“她说多出来一双，让我给需要的人。”

夏野捏着软乎乎的手套，指腹蹭过粗糙的针脚，突然想起在潮汕老宅看到的那台旧织机。他故意把左手手套往江砚辞手里塞：“那一起戴，别浪费。”

江砚辞的手指蜷了蜷，没接，却在夏野要收回手时，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暖炉的热气恰好漫上来，把两张发烫的脸裹在中间。

午休时，夏野被窗外的笑声吸引。他趴在窗台上看，几个女生正在堆雪人，篮球队长举着雪球往女生怀里塞，闹得正欢。雪球炸开的瞬间，他感觉后颈一凉——江砚辞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捏着团松松软软的雪，正往他脖子里塞。

“喂！”夏野跳起来去抢他手里的雪团，却被按在暖气片上。江砚辞的掌心贴着他的后颈，温度烫得人想躲，鼻尖却差点撞上对方的下巴。

“看什么那么入神？”江砚辞的声音很低，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窗外打闹的人群里，突然冷了下来。

夏野的心跳乱了半拍，故意撞开他：“看美女不行啊？”话刚说完就后悔了，果然看见江砚辞转身往座位走，背影僵得像块冰。

他摸着后颈残留的温度，突然觉得这玩笑开得没意思。抓起桌肚里的暖炉追上去，塞进江砚辞怀里：“给你焐手，刚才逗你的。”

对方没回头，却用指尖勾了勾他的袖口，像只闹别扭的猫。

下午的阳光终于透了点出来，雪开始化了，屋檐滴下的水珠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夏野对着水洼里自己的倒影发呆，突然听见江砚辞低低的咳嗽声。

“你感冒了？”他凑过去看，发现对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却没血色。

“没事。”江砚辞把物理卷子往他面前推，“这道题的思路再理理。”

夏野盯着他发烫的耳垂，突然想起早上那双毛线手套。他抓起江砚辞的手往自己手心里捂，对方的指尖凉得像冰，指甲缝里还沾着点墨渍。

“你看你手冻的。”夏野把他的手往暖炉边凑，“外婆织的手套呢？戴上啊。”

江砚辞的手猛地缩回，耳尖红得要滴血：“不用。”

两人的拉扯惊动了前排同学，女生们回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促狭的笑。夏野臊得想松手，却被江砚辞反抓住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别动。”对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鼻音，“让我焐焐。”

暖炉的热气裹着两人交握的手，夏野能感觉到江砚辞的指尖在微微发颤，像只受惊的鸟。他突然想起那双针脚歪扭的手套，想起雪地里并肩走的脚印，心脏像被暖炉烫了下，突突地跳。

放学时，雪水在走廊积成小小的溪流。夏野被江砚辞拽着往校门口走，对方的手始终没松开，掌心的汗混着雪水，湿湿地贴在他手背上。

“你到底戴不戴手套？”夏野把那双手套往他兜里塞，“再冻下去要生冻疮了。”

江砚辞的脚步顿在收发室门口，指着窗台上的包裹：“等我拿下东西。”

包裹是从潮汕寄来的，印着熟悉的地址。江砚辞拆开时，夏野看见里面露出半截毛线——是条藏蓝色的围巾，和那双手套同个颜色，针脚同样歪歪扭扭，边缘还缀着个小小的绒球。

“你外婆真厉害。”夏野戳了戳那个绒球，“又织手套又织围巾的。”

江砚辞把围巾往包里塞，动作急得差点把绒球扯掉：“她闲不住。”

两人走到分岔路口，雪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河。夏野盯着江砚辞鼓鼓囊囊的书包，突然说：“围巾借我戴戴呗，看着挺暖和。”

对方的书包拉链顿了顿，没说话，却从里面掏出围巾往他脖子上绕。绒线蹭过脸颊，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江砚辞身上的皂角味缠在一起，暖得人鼻尖发酸。

“明天还你。”夏野拽着围巾边角往脖子里塞，看见江砚辞的嘴角悄悄弯了下，像被雪水滋润的嫩芽。

“不用还。”对方的声音很轻，混着远处的车鸣，“送你了。”

雪水顺着屋檐滴下来，在两人脚边溅起细碎的水花。夏野摸着脖子上暖乎乎的围巾，突然觉得这融雪的天气也没那么冷了。他看着江砚辞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在教室交握的手，想起那双手套和围巾上相同的藏蓝色，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回到宿舍，夏野对着镜子解围巾，发现绒球里藏着张小纸条，上面是江砚辞外婆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阿辞说你怕冷，让我多织点。”

他捏着那张纸条，突然明白这歪扭的针脚里藏着什么。窗外的融雪还在滴答响，像在为这个藏在围巾里的秘密，轻轻打着节拍。而此刻的江砚辞，正站在图书馆的窗边，看着雪水汇成的溪流，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那只孤零零的藏蓝色手套，耳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属于夏野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