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与未说破的等候

第十七章：考场与未说破的等候

期末考的铃声像根绷紧的弦，勒得人太阳穴发疼。夏野捏着笔的手心全是汗，目光在物理试卷最后一道大题上打了个转——那道题江砚辞前天刚给她讲过，辅助线要连接两个对角顶点，像在画一座隐秘的桥。

他笔尖悬在纸上时，突然瞥见斜前方的江砚辞。对方的侧脸在考场的白炽灯下泛着冷白，睫毛垂着，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正一行行检查答题卡，认真得像在雕琢什么珍宝。

夏野的心跳莫名乱了半拍。他想起昨天晚自习，江砚辞把这道题的解题步骤写在草稿纸上，末了突然画了个小小的太阳，说“考完带你去吃草莓冰沙”。那时窗外的蝉鸣正急，对方的耳尖红得像被夕阳烧过。

交卷铃声响起时，夏野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文具。江砚辞已经走出教室，却在走廊栏杆旁停下，校服袖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浅灰色的T恤——是上次在潮汕买的同款，夏野的那件是亮橙色，被他穿得洗出了毛边。

“考得怎么样？”江砚辞的声音混着蝉鸣，像浸了冰的汽水。

“就那样。”夏野踢着走廊的地砖缝，看见他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边角被指腹磨得发毛，“这是什么？”

“下午的电影。”江砚辞把其中一张往他手里塞，动作快得像怕被拒绝，“科幻片，据说里面有物理彩蛋。”

夏野捏着薄薄的票根，突然想起物理试卷上那道题的辅助线。原来有些桥，不用明说也能通向对岸。

电影院的冷气开得很足。夏野缩着脖子往江砚辞身边靠，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是新买的洗衣液，上次在宿舍闻到时，他还笑说“像老冰棍成精”。

电影演到飞船穿越黑洞时，夏野的手突然被抓住。江砚辞的指尖冰凉，攥得却很紧，掌心的汗透过薄薄的裤料渗过来，烫得他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别乱动。”对方的声音压在巨大的音效里，像句隐秘的咒语。夏野盯着两人交握在膝盖上的手，看见江砚辞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画着圈，像在写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散场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子色。两人并肩走在步行街，夏野舔着草莓冰沙，看江砚辞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偶尔踢到他的鞋跟，换来对方低低的笑，像冰沙融化的轻响。

“你报了哪所大学？”夏野突然问，冰沙的甜腻在舌尖漫开。

江砚辞的脚步顿了顿：“北京的。”

“哦。”夏野吸了口冰沙，吸管发出“咕噜”声，“那挺远的。”

“不远。”对方的声音很轻，“高铁四个小时。”

夏野没接话，看着冰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往下淌，像在数那些没说出口的距离。他突然想起物理老师说过“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可此刻他和江砚辞站在同一条直线上，却好像隔着条看不见的河。

路过文具店时，江砚辞突然进去买了本崭新的笔记本。夏野凑过去看，发现扉页上写着“夏野的错题本（大学版）”，字迹清隽，却在“野”字上洇了个小小的墨点，像滴没擦干净的泪。

“谁要你给我讲题。”夏野抢过笔记本往书包里塞，耳朵却红了。

“万一呢。”江砚辞的声音很轻，阳光落在他镜片上，反出细碎的光，“万一你想我了呢。”

这句话像颗草莓冰沙里的籽，猝不及防硌在夏野心上。他看着对方转身时微微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这夏天的风有点甜，甜得让人想耍赖。

晚饭在潮汕菜馆吃的。老板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是不是双胞胎”，夏野刚想反驳，就被江砚辞按住手背。对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像在说“别解释”。

鱼丸汤端上来时，夏野发现自己碗里的鱼丸比江砚辞的多两个。他夹回去一个，却被按住筷子。“你吃。”江砚辞的声音很柔，“你训练费体力。”

夏野盯着碗里圆滚滚的鱼丸，突然想起在潮汕老宅，江砚辞外婆也是这样，总把最大的虾饺往他碗里塞。那时江砚辞就坐在对面，看着他吃，嘴角弯得像新月。

夜幕降临时，两人沿着江边往回走。晚风带着水汽，吹得人心里发潮。夏野踢着江边的石子，突然说：“其实我报了省体校。”

江砚辞的脚步顿了顿：“挺好的。”

“离北京四个小时高铁。”夏野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你说的。”

对方没说话，只是把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往耳后捋了捋。指尖蹭过耳廓时，夏野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比电影里的黑洞音效还响。

走到岔路口，江砚辞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夏野手里——是颗用玻璃瓶装着的星星，瓶身刻着个小小的“Y”，是他名字里的“砚”。

“我折的。”对方的声音很哑，“据说能实现愿望。”

夏野捏着冰凉的玻璃瓶，突然想起物理试卷上的辅助线，想起电影里的黑洞，想起笔记本上的“大学版错题本”。原来有些等候，不用明说也能看见，像此刻江砚辞眼里的光，亮得能照亮整个夏天。

“我的愿望是，”夏野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对方瞬间绷紧的肩膀，“每周五下午，你都得陪我打场球。”

江砚辞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点燃的星：“好。”

晚风拂过江面，带着远处夜市的喧嚣。夏野摸着口袋里的玻璃瓶，突然觉得这分别的夏夜也没那么难熬了。他看着江砚辞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在电影院交握的手，想起那颗刻着“Y”的星星，心脏像被冰沙甜透了。

而此刻的江砚辞，站在路灯下回头望，看见夏野手里的玻璃瓶在夜色里发亮，像颗不会熄灭的星。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高铁时刻表，上面用红笔圈住了每周五下午的班次，像在画一座跨越城市的桥。

他知道有些话不用急着说，有些距离不用怕跨越，就像此刻，隔着条马路的灯光和人群，他也能读懂夏野眼里的期待，像藏在夏夜蝉鸣里的秘密，永远不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