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笔在画纸上晕开第三团墨渍时，手机在画室的桌上震动起来。宋亚轩皱着眉接起，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颜料。
“喂？”
“亚轩啊，你舅……走了。”电话那头是表姑的声音，带着点含糊的哭腔，“早上突发的心脏病，没留住……你看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宋亚轩握着画笔的手猛地顿住，黑色颜料在画纸上洇出个丑陋的圆。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舅舅……那个总是板着脸，把“赔钱货”挂在嘴边的男人，那个在舅妈王桂兰刁难他时，只会低头抽烟的男人，就这么走了？
“亚轩？你听见了吗？”
“……知道了。”宋亚轩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我买最早的高铁票。”
挂了电话，他盯着画纸上那团墨渍看了很久，心里像被塞进了团乱麻。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像幅没画完的画，突然被撕了个口子。
他胡乱收拾了个背包，抓起钥匙就往外走。经过客厅时，正好撞见刘耀文回来，手里还拎着刚买的消毒喷雾。
“出去。”宋亚轩的声音很哑，没看他，换鞋的动作带着点仓促。
刘耀文的脚步顿了顿，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侧脸，想问点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高铁启动时，窗外的景物开始倒退。宋亚轩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小时候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舅舅家的老房子总是弥漫着烟味。舅妈王桂兰骂他的时候，舅舅就坐在门槛上抽烟，眼神浑浊地看着地面，从不说话。但有一次，他被邻居家的孩子欺负，是舅舅沉默地走过去，把他拉回了家，虽然一路上都没松开皱着的眉头。
他画坏了表弟的作业本，舅妈要拿鸡毛掸子抽他，是舅舅拦了一下，闷闷地说：“算了，小孩子懂什么。”然后把他推进那间逼仄的小阁楼，锁了门——那是惩罚，却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庇护。
不公平是真的。表弟有新衣服穿，他只能捡剩下的；表弟有零花钱买零食，他连块橡皮都要省着用。可收留也是真的，在他无家可归的时候，是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让他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宋亚轩掏出手机，翻到和舅舅唯一的一张合照。是去年过年拍的，舅舅坐在太师椅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按下快门的瞬间，悄悄往他这边靠了靠。
他突然觉得鼻子很酸。那些年的委屈和怨怼还在，却在得知死讯的这一刻，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了——有感激，有遗憾，还有种说不清的茫然。
高铁穿过隧道，窗外的光线忽明忽暗。宋亚轩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画过无数张画，却从未画过舅舅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自己会记恨很久，却在这一刻发现，那些不好的记忆，好像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到站时，天色已经暗了。宋亚轩走出高铁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突然很想给刘耀文打个电话。不是想倾诉什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沉默也好。
他摸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有些情绪，终究要自己消化。就像他靠近刘耀文的路，只能一步步走，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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