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经纪人到访

王一博那句“真正的退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肖战心里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他敏锐地察觉到，王一博正在以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速度和方式，构建着某种东西——某种坚固、庞大、甚至可能……与过去彻底割裂的东西。

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愈发明显。王一博外出的频率更高了，有时甚至彻夜不归。回来时，身上不再有烟味或冷冽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运筹帷幄的冷静。他接的电话越来越少，但每一个都极其简短，语气不容置疑。书房的门关得更紧，电脑屏幕上的内容不再是肖战能瞥见的财务报表或剧本，而是加密的复杂图表和文件。

肖战没有追问。他只是更加沉默地待在他身边，画画，打理工作室所剩不多的业务，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看书。一种微妙的距离感悄然滋生，并非疏远，而是一种……敬畏？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艘正在快速改造升级的巨轮甲板上，看着船长在风暴中心沉着地调整航向，知道自己安全，却无法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操作。

这天，王一博难得在家吃晚饭。饭桌上很安静，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肖战犹豫了很久，还是轻声开口：“下周末……是我妈生日。她……想让我回去吃顿饭。”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家里人，很小的范围。”

王一博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你想去？”

肖战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自从出事以来，他几乎切断了和所有亲友的线下联系，父母那边也只是偶尔通个电话报平安。母亲的生日，是一个难得的、也是必须回去的理由。

王一博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点了点头：“好。我安排一下。”

他没有说“我陪你去”，而是“我安排一下”。肖战心里微微揪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生日那天下午，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SUV悄无声息地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司机是个面容冷硬、眼神锐利的陌生男人，副驾驶还坐着一个同样气质精干的年轻人。王一博和肖战坐进后排，车窗是特制的单面玻璃，完全隔绝了外界视线。

车子没有直接开往肖战父母家，而是在市区绕了几圈，确认绝对没有尾巴后，才驶入一个老式居民小区。车子停在离单元楼还有一段距离的僻静角落。

王一博先下车，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然后对车内的肖战点了点头。肖战戴上帽子和口罩，快步下车，在王一博和那个年轻保镖（肖战猜他是）无声的护送下，迅速走进单元门。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像一场经过精密策划的潜入行动。

家门口，肖战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门很快打开，肖母看到儿子，眼眶瞬间就红了，一把将他拉进屋里，上下打量：“战战……瘦了……”

肖父站在后面，表情复杂，目光越过肖战，看向他身后门口的王一博和那个如门神般立在楼道阴影里的保镖。

王一博对肖父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低声道：“我在楼下等。”他的目光在肖战身上停留了一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然后转身，和保镖一起退入楼梯间的阴影里，无声地消失了。

家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紧张的世界。屋内的温馨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

这顿饭吃得有些压抑。父母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敏感话题，只问些生活起居的琐事，眼神里却充满了担忧和后怕。肖战努力笑着，回答着，报喜不报忧，心里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他能感觉到，父母也感觉到了，那个守在楼下、无形中笼罩着这里的巨大阴影。

饭后，肖战帮母亲收拾碗筷，在厨房里，母亲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战战……你和他……真的没事吗？外面那些……”

“妈，没事。”肖战打断她，声音有些发干，“真的。我们都好。”

母亲看着他，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我就是怕……你说你们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妈，”肖战握住母亲的手，用力捏了捏，“别担心。我们能处理好。”

话虽如此，当他下楼，重新坐进那辆沉默的黑色SUV，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后退，一种巨大的失落和窒息感还是攫住了他。他像是被从一场短暂而脆弱的温馨梦境里，拖回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现实牢笼。

王一博坐在他身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伸出手，轻轻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握了握，没有说话。

日子依旧在一种紧绷的平静中流逝。肖战的工作室渐渐有了一些起色，接了几个小众但口碑不错的品牌联名和艺术项目，收入虽然无法与往日相比，但足以支撑运转，甚至略有盈余。他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不再追求曝光和规模，只做自己真正喜欢且能掌控的东西。

王一博的“壹佰影业”则更加低调神秘。除了《锈轨》的后续发行和参加的几个小众电影节，几乎没有其他动静。但肖战能感觉到，王一博的忙碌与日俱增，他身上的气场也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深不可测。

偶尔，肖战深夜醒来，会发现身边空着。走到书房门口，能看到门缝底下透出的微弱光线，以及王一博对着电脑屏幕时，那张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和专注的侧脸。他会在门口站一会儿，然后默默回到床上，心里那种不安感，像藤蔓一样悄然蔓延。

他隐隐觉得，王一博正在策划着什么大事。一件可能彻底改变他们未来轨迹的大事。

这天下午，肖战正在画室修改设计稿，门铃响了。他以为是王一博忘了带钥匙，走到门口看了眼监控，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久违的、熟悉的身影——他以前的执行经纪人，阿琳。

阿琳在出事初期试图维护过他，但很快就被公司调离了岗位，之后便断了联系。此刻她站在门外，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肖战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战战！”阿琳看到他，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语气带着歉意和紧张，“冒昧过来，没打扰你吧？”

“琳姐？你怎么……”肖战有些惊讶。

“我……我离职了。”阿琳苦笑一下，“有些事……想想还是觉得应该亲自来告诉你一声。”

肖战将她让进客厅，倒了杯水。阿琳捧着水杯，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战战，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关于之前那些黑料，尤其是……说你早年……被包养那些……”

肖战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攥紧了。

“我后来偷偷查过，”阿琳压低声音，“那些照片是合成的，所谓的‘富商’根本子虚乌有。还有那些所谓的‘知情人’爆料，IP地址都指向几个固定的水军公司。背后……背后可能不只是那个赵广明……”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怀疑……公司高层当时……可能知情，甚至……默许了。”

肖战的脸色瞬间苍白，血液像是瞬间冻结了。虽然他早已猜到几分，但亲耳听到曾经的同事证实，那种被背叛的寒意还是刺骨锥心。

“为什么……”他声音干涩。

“可能是……觉得你不好控制了吧……”阿琳眼神复杂，“你当时合约快到期了，又自己想成立工作室……他们可能觉得，与其放你走成为竞争对手，不如……彻底毁掉……”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现在说也晚了，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你……和王老师……不容易。以后……万事小心。”

阿琳没有多待，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像是怕被什么人发现。

肖战独自坐在客厅里，浑身冰冷，久久无法动弹。旧日的伤口被再次撕开，露出底下更加丑陋和黑暗的真相。原来他曾经视作归宿的地方，早已布满了想要吞噬他的陷阱。

傍晚，王一博回来时，就看到肖战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

“怎么了？”他立刻皱起眉，快步走过去。

肖战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通红，声音颤抖着将阿琳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一博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像是结了一层冰。

“你……早就知道了？”肖战看着他平静的反应，忽然意识到什么。

王一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用指腹擦掉他眼角渗出的泪痕，声音低沉：“都过去了。”

“过不去！”肖战猛地挥开他的手，情绪突然失控，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愤怒，“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就因为我想要一点自由？！就因为我不肯永远被他们控制？！就要把我毁掉？！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多日来的压抑、恐惧、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嘶声力竭，身体剧烈地颤抖。

王一博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发泄。直到他力竭地瘫软下去，才伸出手，将他用力地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好了，”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沉稳得不可思议，“哭出来就好了。”

肖战在他怀里崩溃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哭出来。

许久，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急促的抽噎。

王一博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彻底平静下来，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所以，我们才需要一条真正的退路。”

“一条让他们……再也碰不到我们的退路。”

肖战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忽然明白了这些日子他所有的忙碌和沉默背后，隐藏着怎样一场冰冷而庞大的复仇与重建。

他们的故事，在揭开了昔日伤疤最血淋淋的真相后，没有走向崩溃，反而注入了一股更加冷酷和坚定的力量。摧毁与重建的齿轮，在这一刻，正式咬合，开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