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银钱沉甸甸地坠着,像一块冰,贴着皮肉,冷意丝丝缕缕渗进来。肖战站在济世堂门外的阴影里,看着街上人流如织,灯火阑珊,却只觉得一片茫然的空洞。
城东榆林巷。安身之所。
他攥紧了那袋银子,指甲掐进粗布布料里。没有回头向孙掌柜道谢,也没有再多问一句,他转过身,低着头,融入了夜色的人流。
榆林巷比想象中更僻静,青石板路面干净,两旁是些低矮的院落,门户紧闭,透出零星灯火。找到孙掌柜说的那处小院,门扉老旧,却结实。钥匙同样藏在门楣缝隙里。
推开门,没有预想中的灰尘和霉味,反而有一股极淡的、新打扫过的清冽气息。院子不大,一目了然,一间正屋,一间小小的灶披间,角落里还有一口井。屋里桌椅床铺俱全,虽然简陋,却干净整洁,床上甚至铺着半新的被褥。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油是满的。
一切都安排得妥帖,周到,冰冷。
像提前准备好的囚笼。
肖战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怀里的银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去捡。
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几乎将他打碎的刑罚。而另一股来自王一博的、冰冷的共振痛楚,也从未远离,像附骨之疽,时刻昭示着那个人的存在,和他所承受的未知折磨。
他抬起手,慢慢摸出贴身藏着的那块铁牌。
“xz”。
冰凉的金属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两个歪扭的字符。
王一博说,他的命,和这块铁牌拴在一起。
孙掌柜说,王公子从不管闲事,只做“必须做”的交易。
所以,这块铁牌,就是交易的核心?王一博“必须”保住他的命,是因为这块铁牌?还是因为……他们之间那该死的、共享的痛觉,让他无法轻易下手?
错误坐标……是他。
那王一博呢?他是什么?正确的坐标?还是……别的什么?
“博君一肖”……又到底是什么程序错误?
无数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他不能就这么被困在这里,被动地等待那个“交易”的最终结局。他必须知道更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肖战就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布衣服,将脸孔用旧布巾半掩着,揣上一些碎银子,出了门。
他需要信息。关于王一博的,关于南境质子的,关于……“博君一肖”可能意味着的一切。
京城很大,流言蜚语就像空气,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捕捉。他在茶楼外的街角蹲守,在集市的人流中穿梭,竖着耳朵捕捉一切相关的只言片语。
收获甚微。
人们谈论那位敌国质子,多是“冷漠”、“孤僻”、“深居简出”、“皇帝似乎颇为忌惮”。偶尔有提及那日国宴风波的,也很快被嗤笑着定性为“燕王府弃子的疯癫呓语”,“质子殿下当场就澄清了”。
“博君一肖”这四个字,仿佛真的只是他肖战臆想出来的疯话,没有在这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他就像一只无头苍蝇,撞在一堵无形的高墙上。关于王一博的一切,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严密地封锁着,外人难以窥探分毫。
挫败感和焦躁日益累积,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那日得到银钱和住所时短暂的安稳假象。
第五日午后,他蹲在一处街口,看着来往的车马人流,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两个穿着体面、像是哪个府邸仆役模样的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聊着从他面前走过。
“……听说了吗?昨夜宫里又赐宴了,这次是招待那个南境来的使团副使……”
“啧,还没走啊?不是说要和谈吗?谈这么久……”
“和谈?我看是扯皮!你没见昨夜质子殿下都没露面吗?说是旧疾复发,呕了血,起不来床了……”
“又复发了?啧,这位殿下身子骨也太差了些,三天两头病……”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肖战却猛地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旧疾复发?呕血?起不来床?
所以……那天国宴后,他感受到的那股尖锐的、冰冷的贯穿痛……是真的!王一博真的受了重伤?甚至吐了血?
是什么旧疾?怎么会突然复发?是系统的反噬?还是……别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他再也蹲不住,猛地站起身,朝着榆林巷的方向快步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胸口那股属于王一博的共振痛楚,似乎也变得愈发清晰、冰冷。
回到那小院,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厉害。
不对。
这一切都不对。
王一博的伤。那铁牌。那必须做的交易。被严密封锁的信息。
他冲进屋里,扑到床边,从褥子底下翻出那两块铁牌——刻着“bjyx”的,和刻着“xz”的。
他将它们并排放在桌上,就着窗外昏黄的天光,死死盯着。
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睛酸涩发胀。
突然,他猛地伸出手,拿起那两块铁牌,将它们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一起!
大小、厚度、边缘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磨损程度和刻着的字符,它们就像是从同一块铁胚上切割下来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劈进他的脑海!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盏油灯,将灯油小心地滴落在拼合的铁牌缝隙处。
微弱的火苗摇曳着,映亮他苍白而激动的脸。
他屏住呼吸,看着那粘稠的灯油缓缓渗入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然后,极其缓慢地,那两块严丝合缝拼在一起的铁牌,在灯油的润滑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
“咔哒”。
一声机括轻响。
一道原本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悄然裂开。
它们……原本就是一体?!
肖战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彻底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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