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皇家韵比的正赛日益临近,长安城中的韵律氛围愈发浓烈。大街小巷,茶肆酒楼,无处不闻押韵之声,无时不见即兴之比。周律穿行其中,渐渐察觉这韵律盛世之下,暗流汹涌,派系分明。这日午后,周律依约前往西市一家茶馆,与昨日结识的几位韵士小聚。才进门,便觉气氛异样——原本喧闹的茶馆竟鸦雀无声,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向门口,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敌意。“周郎君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寂静。只见前日在资格赛上结识的年轻韵士李文远快步迎来,脸上带着略显紧张的笑容。周律环视店内,发现茶客们分明分坐数处,彼此间泾渭分明:东侧一桌人人锦衣华服,坐姿端正,面前茶具摆放齐整;西侧几人则衣着随意,或倚或靠,神态不羁;北面角落里,三两个文士模样的男子正低声讨论,面前摊着纸笔,不时写画;而南窗下独坐一位肤色黝黑的汉子,腰佩短刀,气质刚硬,与周围格格不入。“这是...”周律低声问李文远。李文远苦笑:“郎君莫怪,大家听说你要来,都想见识见识西域韵法的风采。”他压低声音,“今日这茶馆里,翰林韵府、野韵派、推敲社、军旅韵的人都来了。”周律心中一凛。原来这就是长安韵坛的派系格局?竟如此壁垒分明。东侧那桌锦衣人中,一位年长者起身拱手,语气客气却带着疏离:“某乃翰林韵府执事张谦。闻周郎君西域韵法新奇,特来请教。”不等周律回应,西侧一个敞着衣襟的汉子便嗤笑出声:“张执事何必假客气!你们翰林韵府除了墨守成规,还会什么新鲜玩意?”他转向周律,咧嘴一笑,“某是野韵派刘三,佩服郎君那日资格赛上的胆色!”北角那几位文士中一人抬头,推了推眼镜:“韵法之道,岂是光有胆色便可?需字斟句酌,反复推敲。某等推敲社注重技艺精研,望周郎君不吝赐教。”南窗下的黑脸汉子只冷哼一声,声如铁石相击:“花拳绣腿。”李文远在周律耳边急急低语:“翰林韵府是官方认可的正统,讲究格律工整;野韵派以李白为首,追求自由随性;推敲社尊杜甫为宗,注重技巧钻研;那位是军旅韵的高适将军部下,只看重实用气势...”周律恍然大悟。原来盛唐的韵律界竟有如此复杂的派系划分,难怪那日资格赛上,裁判对他的“异域韵法”态度各异。张谦不理他人,径直对周律道:“周郎君既得公主青睐,想必韵法必有独到之处。然则皇家韵比非同小可,须合规矩方圆。不知郎君师承哪门哪派?所用韵法可合《韵律正典》?”周律一时语塞。他哪有什么派系师承?他的“韵法”根本是来自千年后的现代说唱技巧。刘三抢话道:“张老头又搬出那套陈腐规矩!韵律之道,本应海纳百川!周郎君莫怕,只管放开手脚,让某些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创新!”推敲社的文士摇头:“创新也需有度。无规矩不成方圆,韵法若失去准绳,与市井俚语何异?”黑脸汉子冷不丁插话:“能鼓舞士气便是好韵,否则都是废话。”周律站在茶馆中央,仿佛成了一场无声论战的焦点。他忽然明白,这些人来看的不是他周律,而是他代表的“西域韵法”——一种可能打破现有格局的新力量。“诸位前辈,”周律斟酌开口,“在下来自远方,对长安韵坛派系所知甚少。西域韵法虽与中原不同,却也遵循天地韵律,只是...表达方式各异。”张谦追问:“却不知西域韵法可重平仄?可讲对仗?可合韵律十三调?”周律硬着头皮回答:“西域韵法重自然流畅,求节奏变化,以情感表达为本,规矩...次之。”此言一出,四座哗然。“荒唐!”张谦拂袖,“无规矩何以成韵法?”“妙哉!”刘三拍案,“正合我野韵派理念!”“有待商榷...”推敲社文士疾书记录。“花架子。”军旅汉子冷哼。李文远急得直扯周律衣袖,低声道:“郎君慎言!这般说法会得罪翰林韵府的!”周律心中苦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已经卷入了长安韵坛的派系之争。而他的现代说唱理念,与任何一派都沾边,却又与任何一派都不完全相同。接下来的茶叙,成了各派展示与争论的舞台。翰林韵府的人率先发难,要求周律按《韵律正典》即兴一首咏物诗;野韵派则鼓动他打破常规,尽情发挥;推敲社不断追问技术细节;军旅汉子则时不时冒出一句“不够力道”。周律疲于应付,心中却渐渐明朗。这些派系之争,本质上与现代艺术界的流派之争无异——传统与创新,形式与内容,技巧与情感,永远都在博弈与融合。茶叙将散时,张谦忽然道:“三日后皇家韵比,非是儿戏。望周郎君好自为之,莫要辱没了韵律正道。”话语中警告意味明显。刘三立即反击:“周郎君放心比试!让某些老顽固见识见识什么叫新韵法!”推敲社文士递来一纸文书:“此乃某等整理的韵法要则,郎君可参考,或有裨益。”军旅汉子起身欲走,忽又回头,抛下一句:“韵法如用兵,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说罢大步离去。周律手握那张写满韵法规则的字纸,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李文远凑过来,忧心忡忡:“周郎君,你这下可把各派都得罪了。翰林韵府明显对你不满,野韵派虽支持你,但他们在朝中并无势力。皇家韵比...恐怕不会顺利。”“李兄可知,这派系之争因何而起?”周律问道。李文远压低声音:“表面上是韵律理念不同,实则...关乎朝堂势力。翰林韵府背后是保守老臣,野韵派有玉真公主支持,推敲社多是寒门学子,军旅韵则与边将关系密切。皇家韵比看似是韵律竞技,实则是各派展示实力、争夺话语权之所。”周律恍然大悟。原来韵律之争背后,是更深层的政治角力。他不禁想起那日高适的警告,以及公主若有所指的话语。回到客栈,周律闭门沉思。他取出《乐府韵律秘要》,对照今日所见所闻,忽然有了新发现——古卷上的圈点记号,似乎能对应各派韵法的特点:有的工整如翰林韵府,有的随性如野韵派,有的精密如推敲社,有的刚健如军旅韵。“这卷秘要...莫非记载的是集大成的韵律之道?”周律心中震撼。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店小二送来一封信函,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小字:“异数难容,好自为之。”周律心中一沉。这显然是警告。他这个“异数”,已经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次日,周律决定主动出击。他首先拜访了翰林韵府,想要化解误会。然而甫一进门,便感受到森严壁垒。张谦倒是接待了他,却句句带刺:“周郎君西域韵法固然新奇,然则皇家韵比关乎国体,非是试验之地。郎君若愿皈依正统,某可代为引荐,习我《韵律正典》...”周律婉拒后,张谦面色顿冷:“既然如此,好自为之。”离开翰林韵府,周律又寻到野韵派常聚的酒肆。这里气氛活跃,众人听说周律来了,纷纷邀他即兴表演。周律一段融合现代说唱技巧的表演赢得满堂彩,刘三大笑着拍他肩膀:“妙极!就该这样打破那些老顽固的规矩!皇家韵比上,定要让翰林韵府那帮人好看!”周律却笑不出来。他感到自己正被推向某个阵营,而这并非他所愿。推敲社的拜访更是尴尬。几位文士拉着他讨论韵脚技术,从双声叠韵到平仄变化,问题一个比一个专业。周律的现代知识体系与他们的研究路径迥异,交流起来困难重重。最后,周律在城郊军营外等到高适部下那位黑脸汉子。汉子见他来,只冷冷道:“韵法如杀人技,实用为上。花哨无用。”奔波一日,周律身心俱疲。他发现自己像一个异类,游走于各派之间,却无法真正融入任何一方。他的现代理念与技巧,与这个时代的韵律体系既有相通之处,又有本质区别。夜幕降临,周律独坐客房,对灯沉思。桌上摊着《乐府韵律秘要》,旁边是推敲社送的韵法要则。“我究竟该何去何从?”他喃喃自问。完全皈依某一派?他不甘心。保持异数身份?恐怕举步维艰。忽然,他目光落在古卷某一处此前忽略的记号上——那是一个独特的符号,既不属于任何派系风格,又似乎融合了各家特点。周律心中一动,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无法融入现有派系,何不...自成一派?这个念头让他既兴奋又忐忑。在这个派系林立的韵脚江湖,一个毫无根基的西域来人想要开宗立派,无异于痴人说梦。然而,想到李白的不羁,杜甫的严谨,王维的空灵,高适的刚健,他又觉得并非没有可能。这些人虽然分属不同派系,但都达到了韵律的至高境界。若能取各家之长,融会贯通,再结合现代说唱理念...周律心跳加速。他再次审视那卷《乐府韵律秘要》,越看越觉得这卷古卷记载的,正是一种超越派系之见、海纳百川的韵律之道。窗外忽然传来更夫打更声,伴随着即兴的押韵吟唱:“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周律会心一笑。在这个世界,韵律果然无处不在。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律门”。既为异数,便做异数。既然不属于任何派系,那就开创自己的派系。皇家韵比,将是他这个“异数”正名的第一战。而他也预感到,这场韵比背后,还有更多未知的风波等待着他。那卷《乐府韵律秘要》,那个神秘的琵琶印章,那位态度暧昧的玉真公主...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大的谜团。周律吹灭油灯,在黑暗中睁大眼睛。韵脚江湖的风云,他已置身其中。而属于他的韵律之道,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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