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液体如同毒蛇,钻入血管,瞬间冻结了所有挣扎和意识。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温柔又残忍地包裹而来,吞噬了一切。
陈默感觉自己在下沉,不断下沉,沉入一个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绝对虚无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
还有……声音。
不是警报,不是爆炸,不是枪声。是一种……单调而规律的、冰冷的电子音。
嘀……嘀……嘀……
像某种仪器的蜂鸣。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惨白的天花板,和几道模糊的金属反光。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更淡的、难以形容的化学制剂的味道,钻入鼻腔。
他试图转动眼球,脖颈却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铁块,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
他……在哪里?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片,在混沌的意识流中漂浮、撞击——秦先生……基地……爆炸……阿刀……冰冷的针剂……
恐惧如同迟来的海啸,瞬间冲垮了麻木的堤坝!
他猛地想要坐起身!
“唔!”
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死死捆缚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有手腕和脚踝处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和被禁锢的钝痛!
他惊恐地向下看去——
视线逐渐聚焦。
他躺在一张狭窄的、冰冷的金属床上。手腕和脚踝被特制的、包裹着软垫的金属镣铐牢牢锁在床沿。身上穿着一件粗糙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无菌服。
房间不大,四壁和天花板都是光滑的、易于清洁的合金材质,泛着冰冷的光泽。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看起来极其坚固的密封门。
房间里摆放着几台他从未见过的、造型简洁却透着冰冷科技感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幽蓝色的数据和波形图。那规律的“嘀嘀”声,正是从其中一台仪器发出,连接着他胸口贴着的几个传感器。
这里……是哪里?!
零的实验室?!他最终还是被抓回来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窒息!
他拼命挣扎起来,试图挣脱镣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的嘶鸣!金属床被他扯动得哐哐作响,但在隔音极好的房间里,只显得沉闷而无力。
镣铐纹丝不动。
徒劳的挣扎只耗尽了了他本就微弱的力气,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眩晕。
他瘫软下去,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单薄的无菌服,绝望地看着天花板那一片惨白的光。
完了。
这一次,真的彻底完了。
落入零的手中,他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望。等待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生不如死的“研究”和“实验”。
就在这时——
“嗤——”
一声轻微的气流声响起。
那扇厚重的密封门缓缓滑开。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更强烈的白光,走了进来。
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陈默的心脏上。
他猛地扭过头,惊恐地看向门口。
走进来的,不是零。
是一个穿着同样白色无菌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女人。身材高挑,步伐平稳,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记录板。
她走到床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被禁锢在床上的陈默。护目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观察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陈默死死地盯着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太阳穴,动作机械地检查着他的瞳孔对光反应。
陈默猛地偏开头,试图躲闪!
女人的手指顿了顿,却没有强求,只是收回手,在记录板上快速划了几下。然后,她拿起床边仪器延伸出来的一个探头,那探头前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她再次将探头靠近陈默的头部。
陈默惊恐地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等待着未知的痛苦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刺痛并没有出现。探头只是在他头部几个区域停留了片刻,发出几声极轻微的嗡鸣,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随之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做完这一切,女人再次在记录板上记录着什么,全程没有看陈默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
仿佛他只是流水线上一个待检的零件。
这种彻底的非人化对待,比直接的暴力更让陈默感到恐惧和窒息。
记录完毕,女人转身,毫不留恋地向门口走去。
“等等!”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声,“放我出去!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的脚步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用毫无情绪的声音平淡地说了一句:
“保持安静。‘医生’很快会来见你。”
说完,她径直走出门。
“嗤——”
密封门再次无情地合拢。
房间里重归死寂,只剩下仪器冰冷的“嘀嘀”声,和他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声。
医生……零……很快会来……
这句话像最终的判决,彻底击垮了陈默。
他瘫在冰冷的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所有的挣扎和希望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
不如死了……不如就这样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草,疯狂滋生。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流逝。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
“嗤——”
密封门再次滑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零。
他依旧穿着那件有些皱巴巴的白大褂,脸色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仿佛久不见阳光的吸血鬼。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毫不掩饰的兴奋和……饥渴。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是陈默刚才的脑波扫描图。
他走到床边,俯视着如同砧板上鱼肉的陈默,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笑容。
“欢迎回家,‘载体’。”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愉悦,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陈默被镣铐锁住的手腕,激起一阵战栗。
“多么完美的活性……远超‘主体’衰竭前的峰值……”他痴迷地看着平板上的数据,喃喃自语,“穿越了死亡的屏障……却承载着如此浓郁的‘她’的辐射残留……不可思议……简直是神迹……”
陈默死死咬着牙,闭上眼睛,不愿看他。
零却不以为意,反而凑得更近,呼吸几乎喷在陈默脸上,带着一股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
“告诉我,”他的声音压低,充满了蛊惑般的急切,“死亡是什么感觉?意识的湮灭和重组……是如何发生的?‘她’的执念……是如何选中你的?”
陈默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极致的憎恨:“疯子!放开我!”
零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疯子?是的,也许是。”他止住笑,眼神变得更加狂热,“但疯子……往往才能触摸到真理的边缘,不是吗?”
他直起身,用平板电脑对准陈默,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复杂的界面。
“没关系。你不说,也没关系。”零微笑着,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骗孩童,“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读取’。”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嗡——!”
连接着陈默的仪器猛地发出低沉的嗡鸣!屏幕上的波形图瞬间变得剧烈而混乱!
一股强烈的、无法形容的眩晕和撕裂感猛地攥住了陈默的大脑!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刺入他的颅骨,搅动着他的记忆和意识!
“啊——!!!”
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陈默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疯狂地拉扯着镣铐,眼球向上翻起!
无数破碎的、混乱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疯狂闪现!
——医院惨白的灯光!
——江临舟猩红的眼!
——被撕碎的剪报!
——冰冷的海水!
——母亲的照片!
——桥洞的黑暗!
——秦先生凝重的脸!
——爆炸的火光!
……
痛苦!恐惧!绝望!所有被深埋的记忆碎片如同火山般喷发,疯狂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零站在床边,兴奋地看着仪器上飙升的数据和剧烈变化的波形,飞快地记录着,嘴里不住地喃喃:“对!就是这样!更多!给我更多!”
“停下……求求你……停下……”陈默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只剩下破碎的哀鸣。
零仿佛没有听见,完全沉浸在了获取数据的狂热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默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彻底崩溃、碎裂的时候——
零终于停下了操作。
仪器嗡鸣声骤停。
那恐怖的撕裂感潮水般退去。
陈默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瘫在冰冷的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只剩下微弱的抽搐和破碎的喘息。眼前阵阵发黑,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虚脱和恐惧。
零满意地看着平板电脑上记录下的庞大而混乱的数据流,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陶醉的笑容。
“完美……太完美了……”他轻轻抚摸着屏幕,如同抚摸情人的脸庞,“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如此清晰的‘她’的印记……”
他低下头,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陈默,眼神中的狂热稍稍褪去,换上了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怜悯。
“好好休息吧,‘载体’。”
“这……只是第一次‘预习’。”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实验要做。”
他笑了笑,转身,哼着某种不成调的、诡异的旋律,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实验室。
密封门再次关上。
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冰冷地敲打着陈默彻底破碎的神经。
眼泪,无声地从他空洞的眼角滑落,浸湿了冰冷的床单。
他知道。
地狱。
真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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