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陆炎准时到了警局。沈寒舟已经在了，坐在昨天的小办公室里，面前摆着刘桂兰的资料，还有一张商场的三楼平面图，上面用红笔标着刘桂兰说的“火灾当天的清洁路线”。
“早。”陆炎走进去，把手里的保温袋放在桌上——今天带了两份小米粥，都是温的，沈寒舟一份，自己一份，“刑侦队的人什么时候过去找刘桂兰？”
“九点半，他们先去商场等我们。”沈寒舟接过粥，打开盖子，小米粥的香气散开来，他低头喝了一口，“我刚才看了她的清洁路线，有点问题——她说火灾当天下午一点到三点，一直在一楼和二楼拖地，但三楼的保洁记录里，写着她下午两点十五分去三楼换过清洁工具。”
陆炎凑过去看平面图，沈寒舟用红笔圈出三楼的工具间位置，正好在女装区和配电室中间——离起火点只有几步远。“她为什么要撒谎？”陆炎皱起眉，“如果只是换工具，实话实说就行，没必要隐瞒。”
“要么是怕被怀疑，要么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不想牵扯进来。”沈寒舟放下勺子，拿起刘桂兰的资料，“她家里条件不好，老伴常年卧病，儿子在上大学，全靠她一个人做保洁赚钱——如果真和案子有关，她应该不会拿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冒险。”
陆炎点点头——沈寒舟说得有道理，刘桂兰不像有胆子杀人的人，更可能是看到了凶手，或者知道些什么，却因为害怕不敢说。
九点半，两人和刑侦队的小张汇合，一起往星光商场走。商场门口还围着警戒线，不过已经开始清理一楼的废墟了，几个穿着保洁服的人在搬碎玻璃，看到他们过来，都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往这边看。
刘桂兰在三楼的杂物间里。杂物间很小，堆满了清洁工具和废弃的纸箱，空气里满是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刘桂兰正蹲在地上擦拖把，看到他们进来，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里的拖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刘婶，我们再跟你核实一下，火灾当天下午，你是不是去三楼换过工具？”小张开门见山，语气尽量温和——他知道刘桂兰胆小，太强硬反而会让她更紧张。
刘桂兰的手攥着衣角，指尖发白，低着头小声说：“没……没有啊，我那天一直在一楼和二楼，没去过三楼……”
“可是保洁记录上写着，你下午两点十五分去三楼工具间换了拖布。”沈寒舟站在小张旁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冷静，“你的同事也看到了，说你换完工具就往女装区走了——那里离起火点很近，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刘桂兰的肩膀抖了一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我是去换了工具，但我没看到什么……我走到女装区的时候，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吓得我赶紧跑下来了……”
陆炎看着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她的腿在抖，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是真的害怕。他蹲下来，和刘桂兰平视，声音放得极轻：“刘婶，我们不是怀疑你，是想找凶手——王师傅死得冤枉，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真相。你要是看到了什么，就告诉我们，我们保证不会让你有事。”
刘桂兰抬起头，眼睛通红，看了看陆炎，又看了看沈寒舟，犹豫了半天，才咬着牙说：“我……我那天换完工具，往女装区走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货架旁边，手里拿着个透明的瓶子，往货架上倒东西……我当时以为是商场的工作人员在整理货物，就没在意，后来闻到焦味才知道是起火了……”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小张立刻追问，拿出笔记本准备记。
“我没看清脸……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穿黑色的衣服，个子很高，大概一米八左右……”刘桂兰努力回忆着，“他手里的瓶子是透明的，好像是矿泉水瓶，我看到瓶身上有标签，但没看清写的什么……”
陆炎和沈寒舟对视了一眼——矿泉水瓶，和配电室门口找到的碎片对上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特别的动作？”沈寒舟问。
“没有……他背对着我，好像在打电话，声音很低，我只听到‘已经准备好了’‘按计划来’之类的话……”刘桂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当时怕惹麻烦，就赶紧走了，没想到……没想到王师傅会出事……”
“你为什么之前不说？”小张皱起眉。
“我怕啊……”刘桂兰抹着眼泪，“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凶，我怕我说了，他会来找我麻烦……我老伴还卧病在床，儿子还在上学，我不能出事啊……”
陆炎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你告诉我们这些，就是帮了大忙——我们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从杂物间出来，小张去给刘桂兰的侄女做笔录，陆炎和沈寒舟则往三楼女装区走。女装区还是一片狼藉，货架的铁架扭曲着，地上的灰烬被踩出一个个脚印。陆炎走到刘桂兰说的“看到男人的位置”，蹲下来查看——这里离起火点只有两米远，正是助燃剂泼洒的核心区域。
“凶手应该是在这里倒的汽油和松节油混合助燃剂。”陆炎用手指划了划地面的炭化痕迹，“刘桂兰看到他的时候，应该是刚倒完，准备离开——打电话说‘已经准备好了’，可能是在跟同伙确认，或者在等某个时间点点火。”
沈寒舟蹲在他旁边，仔细观察地面的灰烬：“这里的灰烬里，除了化纤燃烧的痕迹，还有少量木质纤维——应该是松节油里带的，和之前检测的结果一致。”他站起身，往配电室的方向走，“刘桂兰说男人穿黑色衣服，戴帽子和口罩——很可能是为了遮挡身份，避免被监控拍到。”
两人走到三楼的监控室——监控室没被火烧到，只是积了层灰。值班的保安打开监控系统，调出火灾当天下午的监控录像。三楼的监控有四个，其中两个对着女装区，一个对着配电室，一个对着楼梯口。
“下午两点到两点半的录像，能调出来吗？”陆炎问。
保安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了女装区的监控画面。画面很模糊，因为光线不好，加上后来浓烟弥漫，很多地方都看不清楚。
两点十五分左右，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出现在画面里——他戴着口罩，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手里确实拿着一个透明的矿泉水瓶，站在货架旁边，弯腰往货架上倒东西。
“就是他！”陆炎指着屏幕，“你看他的动作，和刘桂兰说的一样。”
沈寒舟凑近屏幕，盯着男人的手——男人的右手戴着黑色手套，倒东西的时候，手套边缘露出一点皮肤，手腕处有一道浅色的疤痕，大概两厘米长，像是刀疤。“把画面放大，看他的鞋子。”沈寒舟说。
保安把画面放大，男人穿的是一双黑色的工装靴，鞋底有明显的防滑纹路——这种靴子很常见，但鞋底的纹路里卡着一点浅色的东西，像是颜料或者油漆。
“他倒完东西后，往哪个方向走了？”沈寒舟问。
保安切换到下一个监控画面——男人倒完东西，没走楼梯口，而是往配电室的方向走，然后就消失在了监控盲区里。“配电室旁边有个通风管道，能通到商场后面的小巷子。”陆炎忽然说，“上次复勘的时候，我看到通风管道的盖子是开着的，当时以为是火灾烧的，现在看来，可能是他从那里跑了。”
沈寒舟点点头：“让刑侦队去查一下那个通风管道，还有商场后面的小巷子——可能会留下脚印或者指纹。”
看完监控，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小张也核实完了刘桂兰侄女的证词——她侄女承认，当天下午确实没和刘桂兰一直在一起，是刘桂兰让她帮忙撒谎的，说“怕被警察怀疑”。
几人一起往商场外走，路过一楼的便利店时，陆炎又进去买了粥——还是两份温的，给沈寒舟的是青菜粥，自己的是鸡肉粥。沈寒舟接过粥，没说话，只是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慢慢喝着。
陆炎坐在他旁边，咬着茶叶蛋，看着商场门口忙碌的清理人员，忽然想起王建军的家人——昨天队长说，王建军的儿子已经开学了，临走前特意来队里道谢，说“谢谢你们把我爸带出来，让他走得体面”。
“刘桂兰那边，刑侦队会派人保护吗？”陆炎忽然问。
“会，李队已经安排了，24小时跟着。”沈寒舟喝了口粥，“那个男人既然敢在商场里作案，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看到他的人——保护好刘桂兰，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陆炎点点头，又想起监控里男人手腕上的疤痕：“你说，那个疤痕会不会是关键线索？比如以前犯过案，在警局有备案。”
“有可能，刑侦队已经把疤痕的特征输进数据库比对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沈寒舟放下粥盒，抬头看向商场的三楼——那里的窗户还黑着，像是一个沉默的伤口。
风有点大，吹起沈寒舟额前的头发，露出一点光洁的额头。
陆炎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的眼底没那么冷了，尤其是提到“保护刘桂兰”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点很淡的温度——不是同情，是一种对“人”的尊重，和他对死者的尊重一样，认真，且郑重。
“对了，通风管道的排查，我跟你一起去吧。”陆炎说——他想多和沈寒舟一起查案，不仅是因为工作，还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能学到很多东西，也总能看到他不一样的侧面。
沈寒舟转过头看他，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好。”
下午一点，两人和刑侦队的人一起回到商场，排查三楼的通风管道。通风管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爬进去。
陆炎自告奋勇爬了进去，沈寒舟在外面拿着手电给他照明。管道里全是灰尘和蜘蛛网，陆炎爬得很慢，手里拿着物证袋，仔细查看有没有遗留的痕迹。
爬了大概十米，他忽然停住：“这里有东西。”
沈寒舟立刻凑过去，用手电照向管道里——陆炎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口罩，上面沾着灰尘，还有一点焦痕。“应该是那个男人掉的。”陆炎把口罩放进物证袋里，递出去，“上面可能有他的DNA。”
沈寒舟接过物证袋，小心地封好口：“再往前看看，有没有别的。”
陆炎继续往前爬，又爬了几米，看到管道壁上挂着一根黑色的线——是从连帽衫上勾下来的纤维。他把纤维也收好，然后从管道另一头爬了出去，正好是商场后面的小巷子。
小巷子里很窄，地面是水泥地，有很多脚印。刑侦队的人立刻开始取证，陆炎和沈寒舟站在旁边看着，阳光照在巷子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口罩和纤维送回法医中心检测，应该能提取到DNA。”沈寒舟说，语气里难得有了点期待。
“嗯，只要有DNA，就能找到他了。”陆炎点点头，心里也松了口气——从火灾发生到现在，终于有了实质性的线索。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从巷子里出来。沈寒舟要回法医中心送物证，陆炎要回队里整理排查报告。在路口分开的时候，沈寒舟忽然开口：“明天排查结果出来，我给你打电话。”
“好。”陆炎笑着点头，“你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沈寒舟的车开走，陆炎摸了摸兜里的物证袋——里面装着从管道里找到的纤维，黑色的，很细。
他想起监控里那个男人的背影，想起王建军手里的扳手，想起沈寒舟低头整理照片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案子像一张网，把他和沈寒舟，还有那些隐藏在火焰背后的真相，都紧紧地网在了一起。
而这张网的线头，已经被他们抓住了——接下来，只要顺着线头拉下去，就能找到那个藏在阴影里的凶手，也能慢慢揭开，那些被火焰掩盖的，更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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