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牌硌着掌心,那点未干的血迹黏腻冰凉。
肖战背靠着走廊冰冷刺骨的瓷砖墙,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不是生理上的,而是灵魂被强行撕扯又塞回原处的余震。
他看着王一博那个挺拔却明显透着虚浮僵硬的背影,一步步挪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日光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种与周围青春喧闹格格不入的冷寂。
他也回来了。
带着那身伤,那个“错误”,一起回来了。
物理老师怒气冲冲的脚步声从教室后门传来:“肖战!无法无天了你!给我回来!”
肖战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的麻木。他攥紧铁牌,猛地转身,不是回教室,而是朝着与王一博相反的、楼梯口的方向,拔腿就跑!
“肖战!你给我站住!”物理老师的怒吼在身后炸开,夹杂着教室里传来的惊呼和骚动。
他充耳不闻,像一头被逼疯的幼兽,凭着本能疯狂地向下冲。楼梯、走廊、大厅……熟悉的校园景象在眼前飞速掠过,扭曲变形。
冲出教学楼,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毫不停顿,朝着校门的方向狂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剧烈如擂鼓的心跳。
门卫的呵斥被远远甩在身后。
他冲出了校门,沿着熟悉的街道拼命奔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逃离,逃离那个教室,逃离那道冰冷的视线,逃离这突如其来、将他世界彻底击碎的恐怖现实!
肺叶火辣辣地疼,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拐进一条无人小巷,终于力竭,猛地扑倒在肮脏的墙角,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颤抖着,摊开手心。两块冰冷的铁牌静静躺着,那抹血色像一道狰狞的诅咒。
不是梦。那五十杖刑是真的,质子府冰冷的杀意是真的,共享的痛楚是真的,系统抹杀的威胁是真的……
他都记得。
王一博……他也一定都记得。
他会怎么样?在这里,在这个他们本该熟悉的世界里,继续执行那个“清除错误坐标”的任务?
杀了他?
肖战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恶寒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不行!他必须躲起来!
他连滚爬爬地起身,踉跄着朝“家”的方向跑去——那个他穿越前,和母亲租住的、老旧逼仄的筒子楼。
用尽最后力气拍响房门,母亲惊愕担忧的脸出现在门后。
“战战?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肖战一把推开母亲,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疯狂地冲洗脸颊,试图浇灭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和恐惧。
没用。
那冰冷和恐惧根植于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湿漉漉、写满惊惶的年轻脸庞,陌生得可怕。
这不是他。或者说,不完全是了。
那个在王府角院挨饿受冻、在质子府杀意下瑟瑟发抖、在国宴上疯狂嘶吼、在杖刑下几乎死去的弃子,也是他。
记忆混乱地交织,撕扯着他的认知。
门外传来母亲焦急的拍门声和询问。
肖战充耳不闻,他滑坐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抱着膝盖,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怎么办?
接下来怎么办?
王一博会找来了吗?在这个世界,他是什么身份?他会怎么做?
对……身份!
肖战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连爬带滚地冲出卫生间,在母亲错愕的目光中,冲回自己房间,反锁房门,颤抖着手打开电脑。
搜索引擎。
输入:王一博。
敲下回车。
页面跳动。
寥寥几条信息。本市中考状元,高一期末从外地名校转学而来,成绩优异但性格孤僻,几乎不与人交往。除此之外,再无更多。家庭背景、过往经历,一片模糊。
像一张被精心处理过的、只有最基本信息的履历表。
和他一样。只有这个世界的、浮于表面的身份。
那厚重的、血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肖战不死心,又尝试搜索“燕王府”、“南境”、“质子”……甚至“博君一肖”。
毫无结果。仿佛那一切,真的只是他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
只有掌心铁牌冰冷的触感和那抹血迹,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他瘫坐在电脑椅上,冷汗浸透了校服。
接下来一整天,他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鼹鼠。母亲担忧地来敲了几次门,都被他用“不舒服”搪塞过去。
他不敢开机,不敢看任何信息。恐惧像藤蔓,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第二天,他不得不去学校。
走进校门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似乎都带着探究和议论。他低着头,尽可能缩着肩膀,降低存在感。
教室里,那个靠窗的位置是空的。
王一博没来。
一整天,那个位置都空着。
肖战的心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悬得更高。缺席?是伤重?还是……在酝酿着什么?
这种未知的、悬而未决的恐惧,比直接的刀剑相加更折磨人。
放学铃响,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低着头,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刚走出校门没多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他还是被拦住了。
不是王一博。
是三个穿着同样校服、但流里流气的男生,吊儿郎当地堵在他面前。为首的那个,嘴里叼着烟,眯着眼打量他。
“喂,你就是肖战?”语气不善。
肖战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后退一步,握紧了书包带子:“你们……有事?”
“听说你昨天很吊啊?”另一个黄毛嗤笑一声,“物理课上也敢直接跑?还把王一博给吓吐了?”
肖战脸色一白。
“哥几个看他挺不顺眼的,装什么逼啊。”为首那人吐掉烟蒂,上前一步,几乎贴上肖战,手指用力戳着他的胸口,“给你个机会,去给他道个歉,怎么样?”
羞辱和恐惧瞬间涌上来。肖战想推开他,手臂却被旁边两人一左一右死死架住。
“放开我!”
“啧,还挺横?”为首那人冷笑,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扬起手——
就在那巴掌要落下的瞬间!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炸响!
但不是肖战发出的。
是那个抓着肖战左臂的黄毛!他毫无预兆地猛地松手,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惨叫着向后踉跄跌倒,右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左臂,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像是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那个要动手的为首者和另一个抓着肖战的人,都惊愕地看着突然惨叫倒地的同伙。
肖战也僵在原地,瞳孔放大。
左臂……被抓着的地方……
一股极其熟悉又诡异的、冰冷的剧痛,毫无预兆地、清晰地从他左臂相同的位置炸开!那痛感如此真实,仿佛骨头真的被瞬间砸碎!
与此同时,另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刺痛,毫无缘由地在他身体另一处猛地窜起!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贯穿!
“呃啊——!”肖战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哼,身体猛地一颤,脸色也跟着瞬间褪尽血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剩下两人。他们看着倒地惨叫的同伴,又看看同样瞬间脸色惨白、痛苦不堪的肖战,像是见了鬼一样,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操……怎么回事……”
“快走!快走!”
两人慌忙松开肖战,手忙脚乱地扶起那个还在痛苦呻吟的黄毛,像是躲避瘟疫一样,仓皇失措地跑走了。
街角瞬间只剩下肖战一个人。
他捂着剧痛的左臂和那莫名刺痛的胸口,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不是幻觉。
那痛楚……是真的。
黄毛受伤,他也感受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剧痛!
还有那诡异的、不知来源的贯穿痛……
是王一博!
是共享痛觉!它还在!它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了!
而且……范围扩大了?不再局限于他们两人之间?甚至能影响到周围接触他们的人?!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规律的脚步声,从巷子口不紧不慢地传来。
嗒。
嗒。
嗒。
肖战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
逆着夕阳残血般的光晕,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王一博。
他换下了校服,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透明,唇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但他走得很稳,一步步,不疾不徐。
最后,他在肖战面前停下,微微垂下眼睑。
夕阳的光线被他挡住,投下大片阴影,将瘫坐在地的肖战完全笼罩。
他的目光极淡地扫过肖战捂着左臂的手,又缓缓移上来,对上肖战惊骇欲绝的视线。
那双极黑的眸子里,没有了昨日教室里的空洞死寂,也没有了那个时空冰冷的杀意。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洞悉一切的疲惫,和一丝……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看了肖战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小臂上,缠着一圈干净的白色绷带。而此时,洁白的绷带表面,正迅速氤氲开一片刺目的、新鲜的鲜红。
他将那正在渗血的手臂,平静地递到肖战眼前。
然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判决,一字一字,砸在肖战彻底冻结的神经上:
“看到了?”
“规则……”
“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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