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的行动力一旦被激发出来,效率颇高。他先是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的碎瓷片和咖啡渍清理干净,开了一点窗户缝隙通风,让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散出去一些。然后,他开始快速打量宿舍,寻找可以隐藏王一博的地方。
宿舍不大,能藏人的地方屈指可数。衣柜太小,床底塞不进人。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阳台和卫生间之间的那堵矮墙上。那里堆放着几个塞满换季衣物和杂物的超大号收纳箱,如果能挪开一两个,后面倒是能形成一个勉强可以容人蜷缩的狭小空间,而且靠近阳台通风口,空气会好些。
“那里,”肖战指着那个角落,对王一博说,“平时没人会注意到后面。天亮后如果有人来,你可以暂时躲到那里去。就是……有点挤,委屈你了。”
王一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点了点头。对于经历过各种极端环境的他来说,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远比舒适度重要。
接着,肖战翻出了一套自己最宽松的深色运动服和一双新拖鞋,递给王一博:“你身上的衣服……太显眼了,得换下来。可能不太合身,你先将就一下。”
王一博看着那套柔软的、带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干净衣物,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谢谢。”
换衣服的过程对王一博来说显然又是一番折磨。他动作僵硬,每一个细微的伸展都会牵动伤口,额头上再次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肖战想帮忙,却被王一博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只能转过身去,听着身后压抑的喘息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心里五味杂陈。
当王一博终于换好衣服,那套运动服穿在他身上果然有些短小,紧绷地包裹着他精悍的身材,显得有些滑稽,却又奇异地淡化了他身上那种来自不同时空的违和感,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受伤的、有些落魄的现代人,只是眼神依旧过于锐利和警惕。
肖战将他那套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旧衣物用黑色塑料袋层层包好,塞进了垃圾桶最底层,打算找机会再处理掉。
做完这一切,东方的天际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窗外的世界开始苏醒,传来隐约的鸟鸣和远处街道清洁车工作的声音。
王一博依言,在肖战的帮助下,有些艰难地挪到了那个收纳箱后的角落里蜷缩起来。空间确实狭小逼仄,他的长腿只能委屈地蜷着,受伤的侧腰必须小心地避开墙壁。肖战又递给他一瓶水和剩下的面包,还有一个充电宝和小台灯(以备不时之需),甚至把自己的蓝牙耳机也给了他:“如果……如果觉得闷,可以听听音乐。”他小声说,仿佛在布置一个秘密基地。
王一博接过这些东西,逐一审视,眼神里再次掠过那种快速的认知和评估。他对充电宝和蓝牙耳机没有表现出任何陌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将东西放在手边。这种对现代物品的适应力,再次印证了他之前“见过很多类似东西”的说法。
肖战则快速回到书桌前,假装继续熬夜赶作业,实际上心脏一直在紧张地跳动,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门外走廊的任何一丝动静。
清晨七点左右,走廊里开始逐渐热闹起来。隔壁宿舍通宵打游戏的同学回来洗漱,脚步声、说笑声、水龙头的声音清晰可闻。每一次有脚步声在门口停留或靠近,肖战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王一博藏身的方向。那个角落一片寂静,仿佛真的空无一物。
王一博的忍耐力好得惊人。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完美地融入了阴影之中。
直到上午十点多,肖战提交了作业,宿舍楼重新安静下来,他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压低声音问:“你……还好吗?”
王一博从阴影中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他点了点头。
肖战帮他挪开收纳箱,扶着他重新坐回床边,递上水。“你刚才说的‘不稳定期’,要多久?”
王一博喝了一口水,沉吟片刻:“不确定。短则数小时,长则……一两天。看消耗程度。”这次的跳跃显然消耗巨大,还带着重伤。
这意味着,王一博至少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整天,甚至更久。肖战感到一阵头疼,但看着王一博虚弱的样子,又说不出任何赶人的话。
“那你先休息一下。我……我得下去买点吃的,顺便看看情况。”肖战说着,拿起手机和钱包。他需要食物,也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这一夜一天的巨大信息量。
王一博的目光随着他移动,听到他要离开,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哑声说:“小心。”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肖战心头莫名一暖。他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快速溜了出去。
宿舍楼下的空气清新冷冽,阳光明媚,学生们三三两两,一切如常。肖战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刚刚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挣脱出来。他在食堂买了足够两人吃的清淡粥品和包子,又去超市买了些面包、水果和更多的瓶装水。
回到宿舍时,王一博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靠在床边,但眼神立刻扫了过来,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安全归来。这种下意识的关注让肖战感觉有些异样。
“吃點東西吧,你失血多,需要補充體力。”肖战將粥递給他。
王一博接過,再次低聲道謝。他吃東西的樣子依舊很快,但似乎比昨晚多了一絲從容。
吃完東西,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緩和了許多。白天的光線讓許多夜晚顯得詭異的事情變得清晰和真實起來。
肖战看著王一博,無數問題在腦子裡打轉。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你……在其他的‘跳躍’裡,那些和這裡很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也有人……像我一樣嗎?”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王一博握著水瓶的手頓了頓。他抬眼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眼神變得有些悠遠和空洞,彷彿在回憶無數破碎的畫面。
“有的……很像。幾乎一模一樣的高樓,類似的車,類似的……”他指了指肖战的手機,“通信工具。但也只是像。細節……總是不同。”他沉默了一下,聲音變得更低,“人……也不同。沒有人……是固定的。”
沒有人是固定的。
肖战瞬間理解了他話裡的深意。在無數次跳躍中,王一博可能也遇到過其他給予他幫助的人,但每一次跳躍之後,便是永別,他再也無法回到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那個人身邊。這種永恆的失去和孤獨,僅僅是想象就讓肖战感到窒息。
肖战不敢再問下去。他怕觸及對方更多的傷痛。
下午,肖战強迫自己睡了一會兒,補足熬夜的精力。王一博則始終保持著一種半清醒的休息狀態,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立刻睜開眼睛,那是一種長期處於危險中形成的本能。
傍晚時分,肖战醒來,發現王一博正靠在床邊,手裡拿著他桌上的一本建築理論書籍隨意翻看著。夕陽的金輝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溫暖的光影,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許多,甚至有一種寧靜的錯覺。
那一刻,肖战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忽然覺得,這個從天而降的、背負著可怕秘密的男人,或許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冰冷和難以接近。他只是一個在無盡洪流中掙扎了太久、太久的人。
而自己,陰差陽錯地,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這個認知讓肖战的心裡湧起一種極其複雜的情感,有同情,有責任,還有一些連他自己也還無法分辨的、細微的悸動。
夜再次降臨。
這一次,宿舍裡不再只有緊張和恐懼。多了一絲小心翼翼的共處,和一種無聲的、正在悄然滋長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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