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的那句“我守着你”,如同最有效的安神剂,让张哲瀚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沉沉睡去。而龚俊自己,在退烧药和浓重疲惫的双重作用下,也很快失去了意识。
这一夜,主卧里不再有旖旎,只剩下两个病号沉重而交错的呼吸声。他们像两只在风雪中互相依偎取暖的小兽,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对抗着身体的不适。
第二天清晨,生物钟让龚俊在七点左右准时醒来。头痛和乏力感依旧存在,但比昨晚减轻了不少,体温似乎也降下来一些。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张哲瀚,对方还睡着,脸颊的红晕退了些,呼吸平稳,显然药效还在持续。
龚俊轻轻起身,动作尽量放到最轻,避免吵醒他。他先给自己量了体温——37.8℃,低烧。然后又给张哲瀚量了一下——38.1℃,还是比自己高一点。
他蹙了蹙眉,走到客厅,先给科室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的副主任刘医生。
“龚主任?您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刘医生的声音带着关切,昨天手术结束时龚俊的状态大家都看在眼里。
“好多了,低烧。”龚俊语气平静,“今天原定的两台手术,一台择期的推迟,另一台急诊的,你主刀,王医生一助,方案我们昨天讨论过,有问题随时电话。”
刘医生愣了一下,龚主任主动请假推迟手术?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他立刻应道:“好的龚主任!您放心休息!这边有我们!绝对没问题!”
“嗯,麻烦你们了。”龚俊顿了顿,补充道,“查房记录和重症患者的情况,稍后发我邮箱…”
“明白!”
挂了电话,龚俊又拨通了龚母的电话。
“妈,今天和明天,麻烦您和爸照顾一下坚果。”
“怎么了俊俊?你和瀚瀚没事吧?”龚母立刻听出了儿子声音里的沙哑和疲惫。
“没事,我俩都有点感冒发烧,怕传染给孩子,也没精力照顾他…”
“哎哟!怎么两人都病了?严不严重啊?要不要妈过去看看?”龚母急了。
“不用,妈,真没事,就是普通感冒,吃了药睡一觉就好。坚果的东西我让保姆收拾好,等下送过去…”
“行行行,你们好好休息!坚果交给我们你放心!”龚母连忙答应。
安排好工作和孩子,龚俊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喉咙干得冒烟。他去厨房倒了温水,自己喝了一大杯,又兑了杯温热的淡盐水,端回卧室。
张哲瀚还没醒,龚俊把水杯放在床头,自己则坐在床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远程处理刘医生发过来的查房记录和患者数据。他虽然请了假,但核心患者的病情进展,他必须时刻掌握。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安静得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张哲瀚平稳的呼吸声。
这种被迫慢下来的、带着病气的居家时光,对龚俊来说,是一种极其陌生的体验。他的人生仿佛一台永不停歇的精密仪器,总是在高速运转,规划、执行、解决下一个问题。
像这样无所事事(在他看来)地待在房间里,守着另一个生病的人,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焦躁或不耐。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医学数据,再听听身边人安稳的呼吸,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张哲瀚哼唧了一声,悠悠转醒。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到坐在床边工作的龚俊,愣了一下,随即哑着嗓子问:“几点了?你没去医院?”
龚俊合上电脑,转过身,把床头的水杯递给他:“快十点了,请了假,今天在家…”
“请假?”张哲瀚接过水杯,小口喝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龚俊主动请假,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你……你没事吧?是不是烧得很厉害?”他立刻担心起来,伸手去摸龚俊的额头。
龚俊任由他摸着,淡淡道:“低烧,比你温度低。坚果送去爸妈那儿了…”
张哲瀚感受着手心下依旧偏高的温度,再看看龚俊明显带着倦意的脸,心里那点因为生病而产生的矫情和委屈彻底没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那你赶紧躺下休息啊!还工作什么!”他拉着龚俊的胳膊,想让他躺回来。
“处理点必要信息,已经好了…”龚俊顺着他的力道躺下,却也没完全闲着,拿起手机又开始查看邮件。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病中坚持办公”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这个男人,就连生病倒下,都倒得这么有规划、有担当。
他往龚俊身边蹭了蹭,重新窝进他怀里,小声抱怨:“头还是有点晕……嗓子也疼……”
龚俊放下手机,伸手帮他按着太阳穴,力道适中,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药效过了,等会儿再吃一次。想吃什么?我让保姆熬点粥送过来…”
“没胃口……”张哲瀚蔫蔫地,“就想喝点冰冰的……”
“不行。”龚俊拒绝得干脆,“发烧期间肠胃脆弱,不能受凉。喝点温的南瓜粥或者蔬菜粥…”
张哲瀚撇撇嘴,但也没反驳。生病的时候,龚医生的话就是圣旨。
保姆很快送来了清淡的早餐和熬得烂熟的南瓜小米粥。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吃完药,困意再次袭来。张哲瀚拉着龚俊的手,嘟囔着:“你别工作了,陪我睡觉……”
龚俊看着他那副依赖的样子,心底软成一片。他收起手机,躺下来,将人搂进怀里。“嗯,睡吧!”
或许是药物作用,或许是有人在身边安心,两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烧退了不少,精神也好了些。但生病带来的虚弱感和黏腻的汗意依旧让人不舒服。
“我想洗澡……”张哲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龚俊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温度不高:“可以,水温调高一点,时间不能长,洗完马上擦干穿好衣服…”
“知道啦~龚医生!”张哲瀚拖着长音,慢吞吞地爬下床。
龚俊自己也出了一身汗,便和他一起进了浴室。主卧的浴室很大,干湿分离,有两个并排的洗手台和淋浴间。
两人各占一个淋浴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黏腻和部分疲惫。隔着磨砂玻璃,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身影。
张哲瀚先洗完,裹着浴袍出来,坐在洗手台前吹头发。吹风机的嗡嗡声中,他透过镜子,看到龚俊也洗完出来了,正拿着毛巾擦拭头发。
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滴落,滑过线条分明的下颌和锁骨,没入浴袍微敞的领口。因为生病,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一些,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易碎感,但那双眼睛,在氤氲的水汽后,依旧深邃沉静。
张哲瀚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口干舌燥。明明还在生病,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龚俊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
张哲瀚像被烫到一样,赶紧移开视线,假装专心吹头发,耳根却悄悄红了。
龚俊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没说什么,走到另一个洗手台前,拿起吹风机。
吹干头发,两人回到床上。睡了几乎一整天,此刻都没什么睡意。但身体依旧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张哲瀚窝在龚俊怀里,拿着iPad无聊地刷着剧,却有点心不在焉。龚俊则拿着一本医学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安静的、黏稠的氛围。
“喂……”张哲瀚忽然放下iPad,仰头看着龚俊。
“嗯?”龚俊的目光从杂志上移开,落在怀里人脸上。
“我们这算不算是……病号相依为命?”张哲瀚的眼睛因为生病显得格外水润,亮晶晶的。
龚俊想了想,点头:“算…”
“那……病号是不是应该互相安慰一下?”张哲瀚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娇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龚俊浴袍的带子。
龚俊挑眉,放下杂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想怎么安慰?”
张哲瀚的脸更红了,眼神飘忽,小声说:“就……亲一下什么的……”
他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把脸埋进龚俊胸口。
龚俊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着愉悦的共鸣。他伸出手,抬起张哲瀚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张哲瀚,”他的声音因为生病有些沙哑,却更添磁性,“你在撩一个病人…”
“彼此彼此……”张哲瀚嘴硬,眼神却闪烁着,不敢与他对视,“你也在被一个病人撩……”
龚俊不再说话,低头,吻住了他那张因为发烧而格外柔软、也格外诚实的嘴唇。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张哲瀚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害羞。他靠在龚俊怀里,小声抱怨:“都没力气了……”
龚俊搂紧他,下巴蹭着他的发顶:“那就老实待着…别作妖!”
话虽这么说,但有些东西一旦点燃,就很难轻易熄灭。
尤其是对于两个刚刚退烧、精力有所恢复、又紧密相依的成年人来说。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又充满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张力。
结束时,两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气喘吁吁,但精神却奇异地好了很多,仿佛出了一场透汗,连病气都驱散了不少。
张哲瀚瘫在龚俊怀里,连手指都不想动,小声哼唧:“完了…龚俊……我觉得我们这不是在养病……是在‘以毒攻毒’……”
龚俊搂着他,掌心在他汗湿的脊背上轻轻抚摸着,声音带着事后的满足和沙哑:“从医学角度,适度的……运动,促进新陈代谢和血液循环,有助于病情恢复…”
张哲瀚:“………”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抬头在龚俊下巴上咬了一口,“你就扯吧!明明就是你自己想!”
龚俊坦然承认:“嗯,我也想…”
他低头,看着张哲瀚亮晶晶的眼睛和绯红的脸颊,认真地说:“你生病的样子,很让人心疼,但也……很诱人…”
张哲瀚的脸瞬间爆红,把脸埋进他颈窝,闷声说:“……流氓!生病都不放过!”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像是打翻了蜜罐,甜得发腻。
这场突如其来的病,仿佛一个强行按下的暂停键,让他们从各自忙碌的轨道中脱离出来,被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只剩下彼此。
没有工作,没有孩子,没有外界的纷扰。只有两个生了病、需要互相照顾、也忍不住互相“安慰”的恋人。
他们窝在家里,像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一起喝没什么味道的病号粥,一起靠在床头看无聊的电视节目,一起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发呆,甚至一起在书房,一个处理邮件,一个刷剧本,互不打扰,却又气息交融。
这种极致的、近乎封闭的相处,反而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和安宁。
龚俊发现,放下工作和规划,纯粹地陪着张哲瀚,感受着他的依赖和调皮,似乎……也并不糟糕。而张哲瀚也体会到,褪去明星光环和“作精”外壳,被龚俊像照顾易碎品一样细致地呵护着,是一种多么踏实的幸福。
第三天,两人的病基本上好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咳嗽和鼻塞。
被接回家的小坚果,看到爸爸妈妈虽然还有点蔫,但已经能陪他玩了,开心得不得了。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这几天爸爸妈妈之间那种格外黏糊的氛围,变得更加乖巧,一会儿给爸爸递水,一会儿给妈妈捶腿,忙前忙后,像个小暖男。
晚上,一家三口终于又一起坐在了餐桌前。虽然饭菜依旧清淡,但气氛温馨。
小坚果吃着吃着,忽然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奶声奶气地说:“爸爸生病,妈妈生病,坚果想你们~”
张哲瀚心里一软,亲了儿子一口:“宝贝乖,爸爸妈妈也想你…”
小家伙又看向龚俊,眨巴着大眼睛:“爸爸~你以后不要生病了,好不好?妈妈也不要生病了!”
龚俊摸了摸儿子的头,语气温和:“好,爸爸尽量…”
张哲瀚看着父子俩的互动,再看看龚俊虽然还有些憔悴,但眼神柔和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病生得……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它像一次突如其来的检修,让他们在忙碌中暂停,重新校准了彼此的位置,确认了对方在自己生命中的不可替代。
夜晚,哄睡儿子后,两人回到主卧。
张哲瀚靠在龚俊怀里,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忽然轻声说:“龚俊,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哪样?”龚俊把玩着他的手指。
“就……像前几天那样,只有我们两个,安安静静地待着。”张哲瀚的声音带着点感慨,“虽然生病难受,但是……有你陪着,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龚俊沉默了片刻,手臂收紧,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明白张哲瀚的意思。
他们的生活,总是充斥着太多的声音和事务。明星的光环,医生的责任,孩子的成长,外界的关注……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偶尔这样被迫与世隔绝,只剩下彼此,反而让那份最本质的感情,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固。
“以后……”龚俊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会尽量……把时间分配得更好一些。”
张哲瀚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几乎是龚俊能说出的、最接近承诺会“减少工作、多陪家庭”的话了。
他凑上去,在龚俊唇上印下一个带着笑意的吻:“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龚俊看着他那副“抓到你把柄”的小得意样子,眼底漾开温柔。
“嗯,我说的…”
生活很快又会重新步入正轨,忙碌依旧,挑战不断。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比如,龚俊的书房里,那张冰冷坚硬的书桌角落,多了一个张哲瀚强行放上去的、歪歪扭扭的黏土雕塑——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卡通形象,是小坚果在幼儿园的手工作品。
比如,张哲瀚的行程表上,开始有意识地空出一些完全不带工作的、属于家庭的“空白日”。
再比如,神经外科的同事们发现,龚主任虽然依旧严谨高效,但偶尔在接到家里电话时,那冰冷的语调会不由自主地放缓几分。甚至有一次,有人不小心看到他手机屏保,是张哲瀚和儿子挤在一起、对着镜头做鬼脸的搞怪照片。
“太行山”依旧巍然耸立,但山间的云雾似乎散去了一些,露出了内里温暖的、生机勃勃的绿意。
而关于“谁才是真正‘不行’”的那个,以及“病中到底是谁撩谁”的争论,则成了龚家夫夫之间,另一个心照不宣、可以无限次重演并乐在其中的甜蜜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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