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北京的飞机上，沈星舟戴着眼罩补觉，林遇翻看剧本，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陈姐发来消息：“明天下午三点，音乐工作室，沈星舟那边约好了。你准备一下，新歌的demo发你邮箱了。”

林遇点开附件，是沈星舟重编后的版本。副歌部分果然加了和声设计，他的主旋律清亮悠扬，沈星舟的和声低沉缠绕，像两股藤蔓攀援而上。

很厉害。林遇不得不承认，沈星舟在音乐上的天赋确实惊人。

“听完了？”旁边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遇转头，沈星舟不知何时摘了眼罩，正看着他手机屏幕。

“嗯，编得很好。”

“今晚要不要先试一遍？”沈星舟掏出手机，“我找了个临时练习室，离你公司不远。”

林遇看了眼时间：“几点？”

“十点之后都行，看你方便。”

“十点半吧。”

沈星舟记下，重新戴回眼罩：“到了叫你。”

飞机落地，两拨工作人员各自接机。林遇在粉丝的簇拥中上车，陈姐递来保温杯：“云南这几天怎么样？”

“挺好。”

“挺好是多好？”陈姐凑近，“我可看路透了，你俩一起做扎染，晚上还弹吉他？”

林遇无奈：“节目组安排的。”

“我不管谁安排的，”陈姐坐直身体，“效果好就行。你知不知道第二期预告片播放量已经破千万了？观众就想看你们互动。”

“我知道。”

“知道就好。”陈姐翻看行程表，“明天录完歌，后天有个双人杂志拍摄，大后天是综艺棚录。接下来两周，你俩的日程基本绑定了。”

林遇望向窗外，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云南的星。

当晚十点半，林遇准时到达沈星舟说的练习室。

是个私人工作室，藏在写字楼高层。沈星舟已经在了，正调试麦克风。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头发有些乱，像是刚洗过没吹干。

“来了？”他头也没抬，“设备调好了，直接试。”

林遇放下包，走到麦克风前。谱架上是打印好的乐谱，上面有沈星舟手写的标注。

“从副歌开始？”林遇问。

“嗯。”

前奏响起，是沈星舟用键盘弹的简单和弦。林遇开口，声音在隔音良好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等。”唱到一半，沈星舟叫停，“第二句尾音不要往上扬，平着出去。”

林遇重唱。

“还是不对。”沈星舟走过来，站在他身侧，“你听我唱一遍。”

他清唱那段旋律，声音比平时说话更低，带着种沙质的颗粒感。林遇仔细听，确实处理得更平滑。

“你试试。”

林遇重新唱，这次沈星舟没叫停，只是在他唱完后说：“可以，但还能更好。”

他们就这样一句句磨，一个音一个音抠。沈星舟很严格，但每次提要求都会先示范，耐心得出奇。

凌晨一点，终于把整首歌过了一遍。

林遇喝了口水，嗓子有点干。沈星舟扔过来一盒润喉糖：“明天正式录之前别吃辣的。”

“知道。”

沈星舟在控制台前坐下，回放刚才的录音。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歌声。林遇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听自己的声音和沈星舟的和声交织，有种奇特的陌生感。

“你觉得怎么样？”沈星舟问。

“和声部分可以再紧一点，我的声音有点压不住你。”

沈星舟挑眉：“我以为你会说我把你压得太死。”

“确实有点，”林遇诚实道，“但这样有张力，效果好。”

沈星舟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林遇，你比我想象中懂音乐。”

“科班出身，基本功而已。”

“不只是基本功。”沈星舟关掉设备，“你对情感的处理很细，这是教不来的。”

林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沈星舟站起来：“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我司机在楼下。”

“那我送你下楼。”

等电梯时，两人沉默地并肩站着。镜面的电梯门映出他们的倒影，沈星舟比林遇略高一点，肩膀的线条很利落。

“明天的杂志拍摄，”沈星舟突然说，“听说是‘双生’主题。”

“陈姐提过。”

“可能会有些……亲密的造型。”沈星舟顿了顿，“你要是介意，可以提前说。”

林遇看向他：“你介意吗？”

“我？”沈星舟笑了，“我习惯了。”

电梯到了。金属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第二天下午，杂志拍摄棚。

化妆师正在给林遇上妆，沈星舟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玩手机。造型师拿来了服装——两套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白色西装，细节处用银线绣了暗纹。

“先试装吧。”

更衣室里，林遇换上西装。剪裁很合身，衬得他肩宽腰窄。他走出去时，沈星舟也已经换好，正在调整袖扣。

两人在镜子里对视，都愣了一下。

太像了。不是长相，是那种气质，站在一起时有种微妙的镜像感。

“完美！”摄影师兴奋地拍手，“就是这个感觉！来，我们先拍几张试光。”

拍摄开始。起初是简单的单人镜头，然后才是双人。摄影师很会引导，让他们靠近，对视，错身，甚至有一组是沈星舟从背后环住林遇的肩膀，下巴几乎抵在他颈侧。

林遇能感觉到沈星舟的呼吸，温热地拂过耳畔。

“很好！保持！”快门声密集如雨。

换下一套造型时，沈星舟轻声问：“还行吗？”

“嗯。”

“你耳朵红了。”

林遇下意识摸耳朵，果然有点烫。沈星舟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二套是黑色衬衫，解开了上面两颗扣子。这组的主题更暧昧，他们需要躺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地面上，沈星舟的手虚虚地搭在林遇腰间，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朵花的距离。

林遇闭上眼，花瓣的香气和沈星舟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在一起。

“林遇，睁眼，看他。”摄影师指挥。

林遇睁开眼，对上沈星舟的视线。很近，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和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快门声再次响起。

拍摄结束时已是傍晚。林遇换回自己的衣服，感觉像卸下一层铠甲。沈星舟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辛苦了。”林遇说。

沈星舟睁开眼：“你也是。”

陈姐和李哥同时进来，各自接人。临走前，沈星舟叫住林遇：“明晚棚录，别迟到。”

“知道。”

回程车上，陈姐翻看相机里的拍摄花絮：“这几张绝了，肯定能当封面。”她把屏幕转向林遇，“你看看。”

照片上，他们躺在玫瑰丛中，沈星舟的手指正拂过林遇颈侧，眼神专注得像是真的要触碰。

林遇移开视线：“嗯。”

“你俩现在关系好多了？”陈姐试探地问。

“工作关系。”

“行，工作关系。”陈姐收起相机，“那这周末的工作，你好好完成。”

综艺棚录在电视台的演播厅。这次是游戏竞技类，除了林遇和沈星舟，还有另外三组嘉宾。主持人以犀利著称，开场就问：“听说二位最近合作很密切，私下会一起吃饭吗？”

沈星舟接话：“昨天刚一起吃了盒饭。”

台下笑。

游戏环节，有一项是双人俯卧撑——一个人做俯卧撑，另一个人躺在下面。林遇先做，沈星舟躺下时，他撑在上方，手臂肌肉绷紧。

“坚持三十秒！”主持人倒计时。

林遇看着下方的沈星舟，对方很放松，甚至朝他眨了眨眼。

“十、九、八……”

汗水滴下来，落在沈星舟的锁骨上。

“三、二、一！完成！”

林遇起身，沈星舟坐起来，随手递给他一瓶水：“可以啊，核心不错。”

第二轮换沈星舟做。他动作标准，节奏稳定，林遇躺在下面，能看见他手臂上绷起的青筋，和微微汗湿的额发。

“林遇什么感觉？”主持人问。

林遇想了想：“他比我稳。”

沈星舟笑：“你也不差。”

录制间隙，两人在后台休息室。沈星舟忽然说：“下周我生日。”

林遇看向他。

“公司要办个小型的生日会，你要不要来？”沈星舟说得随意，“就当是……工作邀请。”

林遇沉默片刻：“陈姐安排了吗？”

“安排了，但我还是想亲自问一下。”沈星舟看着他，“来吗？”

“来。”

沈星舟笑了：“那就说定了。”

晚上收工后，林遇在车上查沈星舟的生日。九月二十八，天秤座。他翻了翻日程，那天晚上确实空出来了，陈姐早就标记好。

手机震动，是沈星舟发来的消息：

-生日会七点开始，六点半我来接你？

林遇回：

-好。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需要准备礼物吗？

沈星舟很快回复：

-人来就行。

林遇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北京已是深夜，霓虹灯在车窗上划过斑斓的流光。

他忽然想起云南那晚，沈星舟没说完的那个“如果”。

如果什么呢？

生日会在一家私人会所举行，来的大多是圈内好友和工作人员。林遇到的时候，沈星舟正在门口和熟人说话，见他来了，立刻走过来。

“挺准时。”

“应该的。”林遇递上礼物——是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沈星舟挑眉：“不是说不用？”

“总不好空手来。”

沈星舟接过，没当场拆：“进去吧，给你留了位置。”

场内布置得很温馨，墙上贴满了沈星舟的照片，从出道到现在。林遇看到几张选秀时期的，那时候沈星舟还很青涩，笑容里有种不管不顾的张扬。

生日会流程简单，切蛋糕，唱生日歌，朋友祝福。轮到林遇时，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他：“林老师有什么想对星舟说的？”

林遇接过话筒，看向沈星舟。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睛在灯光下很亮。

“生日快乐。”林遇说，“希望新的一岁，你能做更多想做的事，唱更多想唱的歌。”

很官方的祝福，但沈星舟笑得很开心：“谢谢。”

切完蛋糕，大家自由活动。沈星舟被朋友们围着敬酒，林遇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手机。

“躲这儿干嘛？”沈星舟不知何时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手里端着两杯香槟，递给他一杯。

“有点吵。”林遇接过。

沈星舟喝了一口，忽然说：“其实今天我本来不想办生日会。”

“为什么？”

“每年都一样，没意思。”沈星舟靠在沙发上，“但李哥说，这是工作，得维持曝光。”

林遇没说话。

“对了，”沈星舟侧头看他，“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三月十七。”

“双鱼座。”沈星舟笑，“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沈星舟没解释，只是举杯，“来，碰一个。”

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遇，”沈星舟看着杯中晃动的气泡，“如果有一天，我说我不想干了，你会怎么想？”

林遇愣住：“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沈星舟说，“退圈，不干了，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林遇仔细看他，发现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不是突然，是一直都在想。”沈星舟转着酒杯，“这个圈子太吵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展览品，被人围观，评判，定价。”

林遇沉默了很久。这些话，他也在无数个深夜里想过。

“如果你真想走，”他最终说，“我支持你。”

沈星舟看向他，眼神很深：“真的？”

“真的。”林遇点头，“但你要想清楚，走了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沈星舟笑了笑，“所以还没走。”

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至少现在，还有想做的事没做完。”

“比如？”

“比如……”沈星舟顿了顿，“和你一起拿个奖。”

林遇心跳漏了一拍。

“开玩笑的。”沈星舟站起来，“走吧，该切第二轮蛋糕了。”

他伸出手，林遇犹豫片刻，握住。沈星舟的手很暖，掌心有薄茧，大概是练吉他留下的。

他们走回人群中央，在欢呼声中切下第二刀。闪光灯亮成一片，林遇眯起眼，感觉沈星舟的手还没松开。

很短暂，只有几秒钟。

但足够让林遇记住那种温度。

生日会散场时已是深夜。沈星舟送林遇到门口：“明天休息？”

“嗯，后天进组。”

“拍多久？”

“两个月。”

沈星舟点头：“那下次见，可能就是颁奖礼了。”

“嗯。”

司机把车开过来，林遇上车前回头，沈星舟还站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

车驶入夜色。林遇打开手机，发现沈星舟发来一条消息：

-礼物我拆了，很喜欢。

他送的是一支定制麦克风，银灰色，刻了沈星舟的名字缩写。

林遇回：

-喜欢就好。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生日快乐，沈星舟。

这次沈星舟没再回复。

有些话不需要回复。

就像云南的星空，记住了就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