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关于县立医院的调查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如肖战所料，训练基地受县政府扶持，享受地方保护政策，不断承办各地学校的团建活动，一来借此收取高昂的报名费，二来以此向上级申请补贴款项。

不仅如此，他们还克扣学生的伙食与住宿条件，由此引发的食物中毒和伤寒感冒事件屡见不鲜，为了维护基地声誉，从医院到派出所再到县政府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达成了“只要是从基地送过来的人，一律是激素加抗生素加镇定剂治疗”的协议。学生们涉世未深，只觉得自己一夜便好了一定没有大事，偶尔几个成年人中招，也都被“报警了也没用”的威胁劝退。送走一批学生，基地再用一部分钱打点政府医院派出所和外校高管，吸引源源不断的生源，如此以来，一条完整、肮脏的利益链便形成了。

而肖战只是因为林影一句“恢复越快越好”，才阴差阳错地享受了这份输液大礼包，但是哪怕是面对肖战这样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医院仍然是用极其敷衍的态度在回应他。

好在借了王一博的面子，肖战才请的动省城公安下来调查，抓了一批，办了一批，换了一批，算是为这件事画上了句号。而肖战也在媒体的渲染下，误打误撞成了勇敢的正义使者，路人好感度飙升的同时，各路代言也卖得飞起。

看完事情的最终处理结果，肖战躺在太阳椅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手机嗡嗡震了两声，肖战接起电话，林影在那头说：“见一面，聊聊？”

《踏云刀》停机了半个月，剧组的损失应该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这半个月里大到导演小到场记，无论是谁的电话他都不接，连助理都惊讶道：“战哥，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坚定又这么狠的心。”

见面地点定在了私人茶舍，肖战穿了件新签的高奢品牌为他定制的西装，让司机送至门口，自己进去了。

果不其然，林影见到他的第一眼，眼里就是藏也藏不住的嫉恨：“哇哦，肖战，对我这么重视，盛装出席啊。”

肖战也没藏着掖着，自上往下把林影打量了个遍，回道：“托你的福，新代言。”

“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林影自嘲道：“害你不成，反而给你的事业添砖加瓦了。”

肖战说：“你也不赖，闹了这么大动静，你能全身而退，后台很硬啊。”

两人面对而坐，林影说：“一个人来？”

“嗯。”语调是第一声，肖战点了点头，顺带环顾四周，说道：“不会周围还有长枪短炮对着我吧。”

“不至于，不过今天你是观众。”

肖战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的深意，林影又问：“肖战，小王总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可不是在问你，我是在好心提醒你。”

“好心？提醒我？”

“对呀。”林影又重复了一遍，还特地将两个词的发音咬的特别清楚，“好心，提醒你。”

“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谈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没事我走了。”

话音未落，靠墙一侧的帘幕自动打开了，墙体中间有一块特殊的玻璃，玻璃那头是另一间茶室，王一博和林逊围炉而坐，正在交谈。

肖战睁大眼睛，伸手按在玻璃上，他隐约听到玻璃那头说话的声音，可那边的人似乎压根看不到他。

“一博，过河拆桥不是你的性格，还是说你受了什么人的影响。”

“从何说起。”

“小河村的地皮刚到手，你就翻脸不认人了？《踏云刀》停播半个月，损失谁来担？”

“你是制片方，自然你来担。”

“要是肖战不捅这个篓子，就没这回事。”林逊故作为难：“你这样以后我们很难合作。”

“非他所愿。”王一博沏了杯茶，推给林逊：“你应该管好你那边的人。”

王一博抿了口茶，问道：“你跟林影是什么关系，以前没听过这号人物。”

林影答道：“沾亲带故，血缘关系。”

见王一博不信，林逊讥笑道：“可不是谁都有闲情逸致，跟小王总一样养金丝雀的。”

“你们算计他？”肖战用力拍向玻璃，试图引起王一博的注意，可他发现无论怎么拍打那头都没有动静，又匆匆拿出手机打电话。

“别急啊，肖战。”林影拦住他，“你就不好奇他们还会说什么吗？”

“不好奇。”

或者说，对王一博的担心战胜了心底那份好奇。肖战翻到王一博的电话，准备拨通的瞬间，他听到玻璃那头传来林逊的声音：“该我问你了，你有很多选择，为什么是肖战？”

手指悬在拨通键上，没有按下去，林影接过他的手机，说：“听听呗。”

王一博饮尽杯中茶，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以小王总的性格，对一个半途遇到的陌生人这么好，让我很意外。”

王一博没接话，取了桌角的方帕擦手，又正了正领结，撑住桌子起身。

林逊说：“还是说，他跟顾魏有几分相似。”

肖战清晰地看到，在听到顾魏的名字后，王一博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

起到一半的身体又坐了回去，王一博说道：“有话直说。”

“啊……果然，还是顾魏的名字好用。”林逊抱着双臂靠向椅背，脸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我就说嘛，这肖战也太像顾魏了，看来老天爷都可怜你……”

王一博打断他：“他们不像。”

“嗯嗯。”林逊夸张地点点头，“不像不像，靠男人往上爬的金丝雀，怎么能跟我们顾魏大少爷相提并论，对吧，一博小少爷？”

王一博将杯子重重放下，扯过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朝门口走。肖战攥紧拳头，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气顾魏不告而别，气他不回应你的心意，我说的对吗？”

门被拉开，王一博的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

“一博，顾魏走之前，拜托我不要为难你。”林逊坐直身体，看王一博停下脚步，“不然你以为一部剧和几个附加条件，就能让你那么轻易地拿到小河村的地皮？”

王一博转过身，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脆弱：“你见过他？”

“他离开之前见过很多人，唯独没见你。”林逊摆了个请坐的手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王一博摇摇头，紧锁的眉头里藏着一丝悲伤。

“你想知道。”林逊走到王一博身边，按住他的肩膀：“因为他一直明白你的心意，但他不想让你为难。”

“一博，你仔细想想，你出道扛事这两年，我们在工作上何时有过交集。这次是韩耀引荐，你主动找我合作，我给了你一份小小的见面礼，仅此而已，我们不能算敌人。顾魏和我同龄，虽然他是抱养的，不过你父母待他不薄，他从小学开始，就和我上的同一所贵族私立学校，连我这样的人都知道要卖老同学一个人情，他对你的父母一定是感激大过一切。”

林逊又说：“他是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如果没有你，这家业都是他的，他不恨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止是我，晏海、段成轩、解席这些名字你都不陌生，都是现在可以和你成为竞争对手或者合作伙伴的人，他走之前都一一见过，他拜托我们，不要为难你。这些人包括我，到今天为止没有阻碍过你，都是卖了顾魏一个人情。”

王一博别过头，将情绪藏于身后。

“我承认，《踏云刀》的剧本就是我找人写的，为肖战量身定做，林影见不得这种靠关系往上爬的人，我也见不得他长着跟顾魏一样的脸却干着龌龊的勾当……”

“闭嘴！”王一博猛地抓紧林逊的衣领，难掩怒气，一字一字说道：“我不要再听到从你口中说出肖战的名字，你不配。”

“看来我的故事不够动人，那我不说了。”林逊拂开王一博的手，“就是不知道顾魏看到你如今一篇接一篇的花边新闻刊登上报，看到你变成这副模样，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可听说他一直对你很严格。”

“还是说，你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让他后悔？”

肖战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推门而出，这一次，林影没再阻拦他。

“林逊，你要是觉得我欠你的，我也送你一份小小的见面礼，当还了你这两年对我的‘不为难’。”王一博将手表摘下放在桌上，“只是以后若是还有这种无聊的话题，还请不要叫我过来。”

肖战没有权限，下不了车库，便在茶舍出口等，没多久，王一博的车果然开了上来。

车在他脚边停下，王一博打开车窗，问道：“你怎么在这？”

肖战眨眨眼睛，逼掉眼底氤氲的水汽，应道：“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