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晕，等再次醒来已是次日。

私人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布置的如家里一般温馨，少年第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在哪。直到看见推门进来的顾魏。

身披白大褂，戴着金丝框眼镜的医生长得及其帅气。但少年觉得比起肖战还是要稍微逊色一些。

“醒了？感觉怎么样？”温柔的语气仿佛能抚平病患心中的伤口。顾魏来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少年额间的温度。

“除了没啥力气其他没什么。”王一博撑着坐起身，他先回答了对方的话，然后又问：“顾哥。他呢？”

　　阳光照进房里，少年胳膊上的红痕愈发明显，手腕好几处破了皮。顾魏想到昨夜少年被送过来的时候，那几处破皮的地方还在缓慢往外渗血。

“你怎么把人弄成这样了？”情急的医生脱口而出便是指责，虽认识肖战更久一些，但他从来都把王一博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躺在年轻总裁怀里的少年紧闭双眼，惨败的脸色与半湿的发梢，那不省人事的模样让他心疼的厉害。

“就算你要离婚，也不至于下手那么重吧？”

　　可他的话尽数化在了空气里，肖战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男人冷着脸将少年放于病床后便转身离开。

“顾哥，肖战呢？”少年固执的又问了一遍。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大概是心有侥幸吧，万一呢，没准和自个儿想的相反呢。

但很快，他仅存的那丝侥幸被彻底掐死。温柔的医生说了他意料之中却不愿听到的话。

“他昨晚把你送来后就走了。”顾魏说。

少年嘴唇因为太干而皲裂。看着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的王一博，顾魏想了想，弯腰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塑料杯，去一旁的饮水机给少年接了半杯温水。

“至少没真的不管我。”这段日子他最擅于自我安慰。王一博小口小口地喝完水，然后将空杯握在手心。

指尖的刀伤早已结痂，棕褐色的一长条笔直的布在指腹。顾魏皱了皱眉，他不敢相信会从少年那听到这种言辞。卑微的根本不像对方原有的脾气。

“一博。肖战他不爱你了。”脑海里闪过男人冷漠的神情，顾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爱我了。我见过他爱我的样子，所以他爱不爱我，我一下就能感觉出来。”空气好像变得稀薄，开了暖气的房间捂不热被寒意包围的心脏。王一博将纸杯捏皱都无法止住四面八方而来的苦涩，他抬头看顾魏。

“可是，我离不开他。从十二岁那年，他在雪地里捡到我开始，我就离不开他了。”少年的眼里是铺天盖地的哀伤，可他这次没有掉眼泪，或许是因为站在面前的男人不是肖战。

“顾哥。我不能离开他，我离不开他，我，我会疯的。”王一博开始歇斯底里，“他对我怎么样都行，只要在我身边……”

　　猩红的双眼和偏执的态度令人不知该如何接话。顾魏叹了口气，他从少年手里解救出那只已不成样的纸杯。

将纸杯扔进垃圾箱后，顾魏重新对上王一博的视线。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地说：“小宇要回来了。”

　　瞳孔几乎在话落后顿时放大，少年坐在那儿怔愣了好久。而恰巧此时有护士来喊年轻的主治医师。

“一博，你要想清楚，别把自己弄得太难堪。”在离开之前，顾魏说。

位于CBA正中心的大厦挂着肖氏集团的名字。烫金的正楷在阳光下闪着光芒。路过的行人皆感叹其财力的雄厚，却不知如此庞大的公司在前些日子差点濒临破产。

十八楼总裁办公室内，肖战坐在沙发椅上，垂着眼摆弄手里的相机，里头只有一段五分钟不到的视频。

这一段视频完全达不到计划的要求。徐郁彬在交给他的时候，顺便疑惑地问出了昨晚就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当时要冲进去，差点就可以成功了。肖战看着画面中的男人即将吻向被束缚的少年，过了好一会儿，调出菜单栏按了删除。

他没有回答徐郁彬，他做事向来不需要给理由。

如果非要理由的话，可能是他觉得在那个时刻进去当面羞辱对方更好吧。肖战把相机扔到一边，起身走到落地窗边。

远处是繁华的商业街，肖战站着看了许久，等办公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才重新返回。

“战哥，我出院了。今天你能不能……回来陪我……”

　　电话里的声音在小心翼翼地说着昨晚的事让他很害怕，他很希望男人能在身边。肖战沉默地听完那一段充满委屈地倾诉，他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视线落在桌边，原先那儿摆着一个相框。

“你想知道谁下的药吗？”

　　听到他的话，对方应该是愣了一下，然后用有些呆的语气回他：“……谁啊？”

　　“是我。”

　　少年或许还在外边，电话那头的风声很大。但大概过了有十几秒那么久之后，风声戛然而止。

这些天来，王一博第一次先挂断了他们之间的通话。

恍若晴天霹雳，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水泥路，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

可少年却没顾得上捡，他甚至看都没看，眼神空洞的像是丢了魂。

肖战说……说什么来着？王一博突然想不起来了。街对面的红灯正好读完秒数，跳为绿灯，他无意识的跟随人流往前走，可几步后，属于男人的低沉嗓音放大无数倍的在他脑中炸开。

——“你想知道是谁下的药吗？”

　　——“是我。”

　　“呃。”他痛苦的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耳朵。是肖战，肖战给他下了药，喊了那三个男人，绑了他。他以为肖战是救了他的人，却没想到，本就是对方推他下的地狱。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最后却只有一个年迈的阿婆驻足。“小伙子，你没事吧？”阿婆弯腰问他。

和蔼亲切的关怀让少年短暂恢复理智。绿灯重新转成了红灯，已经有车辆开始摁喇叭催促。王一博吸了口气起身，朝阿婆扯出一个笑脸。

“没事。谢谢奶奶。”少年道完谢便往前走去。这条路是回家的方向，只要沿着一直到尽头，就是他和肖战的家。

可在混沌的脑海里，有一个念头突然特别清晰。王一博头一次觉得，他好像真的没有家了。

相处了十三年，在一起五年，结婚三年。肖战真的很了解他，连往哪儿捅刀子最痛都一清二楚。

离别墅区不远的汿江边，少年坐在冷硬的石凳上想。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打算拍下他被那样的视频吧。

江风吹起路边散落的枯叶，惊扰了停在栏杆上栖息的鸟儿。看着陪伴了他好一会儿的小麻雀煽动翅膀越飞越远，王一博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想起去年冬天，晚饭过后他吵着要出来看对岸的烟火。好像就是站在右侧的圆台处，男人将他拥在怀里，他们的十指紧扣，等璀璨的光芒到来那刻，男人微微低头凑过来吻他，眼里是化不开的爱意。

但没想到一年过去，竟是物是人非。

许久，他低下头，看着裤腿处的污渍，自嘲道：“你可真贱啊王一博。”

　　那晚，那座独栋别墅的两个主人都未归家。王一博在江边坐了一夜，等天光熹微，才僵硬的起身准备回去。

满脸倦色的少年没想到会在家门口遇到肖战。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想必也只是恰好过来取。

看到他的时候，肖战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他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你做那些……”终是王一博先输了阵，他开口问道，“就是为了让我签字吗？”

　　被风吹久了的嗓子哑得不成样，连音调都变得奇怪。不同于他的狼狈，男人看上去神采熠熠。肖战看了眼停在路边的黑车，然后视线重新落在王一博苍白的唇上。

几秒后，他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做的彻底点，让他们，让他们。”后边的话太令人难堪，少年实在是讲不出口，但他想肖战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等了一会儿，男人都没有回答他。于是他只好又换了另一个问题问。

“是不是，陈宇要回来了，所以你才那么想要和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