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将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肖战一抬眼便看到继父和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心疼地围着楚杭问东问西。

想要继续训斥弟弟的心思在看到那张被张亮打到肿起半边的脸时忽然就被压下去了，又看到母亲那双盈满心疼的眼睛，肖战就什么脾气都发不出了。

他走过去扶住妈妈的肩，“爸，妈！楚杭他什么事儿都没有，医生都说了，以后连医院都不用再去了，自己上点药就行。”

“你们早点睡吧，妈，尤其是您，怎么能熬夜呢。”

肖婉清见自己让大儿子担心了，有些愧疚，柔声道：“知道了，妈这就去睡，你们俩也是，赶紧洗洗睡吧。”

“嗯，晚安。”

洗漱过后，肖战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刚躺下敲门声便响了起来，肖战说了声请进。

暗色的光影中，楚杭抱着被子缓步走到他床前，“哥，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

“你是小孩儿吗你，还跟我睡。”肖战很嫌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Alpha了，AO有别懂不懂？”

楚杭撇嘴：“可是我脸好疼啊，火辣辣的，我睡不着嘛。”

又来了，肖战表示，撒娇这招最致命。

“行吧。”肖战刚好也想和他聊聊今天的事，“你去里边。”

“嗯。”楚杭兴奋地迈开腿躺到了里侧。

“说说吧，今天是怎么回事？”肖战轻声问。

“那个叫张亮的，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小朋友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

肖战不解地嗯了一声，尾音上翘，刚想询问今天楚杭动手的原因，楚杭自己倒是自觉先交代了。

“他.....他对你有那种下流的想法，说话一点也不好听，所以我才会动手的！”

肖战闻言打开了床头的灯，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楚杭：“我知道你没有错，但是，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清者自清，我不会因为他们说的那些话而损失什么，人最要重要的是无愧于心，而不是活在别人口中，懂吗？楚杭。”

楚杭呆呆地看着哥哥，一时语塞。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你真的伤到了张亮的腺体，进了警察局，因此影响到你的学业，妈知道后会怎么样？还有，爸已经五十多了，一边照顾妈还要一边工作，是为了什么？你想过吗？”

楚杭的眼眶蓦地就红了，他垂下眼帘，泪珠滑落眼角：“我知道了，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冲动了。”

当真是个小孩子，才说几句就掉眼泪，肖战有点哭笑不得：“好啦好啦，哭什么，我又没有凶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然后安抚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夜色以后不要去了，可以去个正常点的地方打工，那里太复杂，不适合你。还有，如果真的缺钱用，可以管哥要。”

“我才不要你的钱，我知道你上班很辛苦的，我自己可以赚，况且我还有奖学金。”

楚杭是天才型少年，从高中开始成绩便一直名列前茅，大学都是保送的，基本没怎么花过家里的钱。

“你的奖学金留着将来考研用，”肖战轻声道，“总之，没钱了就管我要，不要让自己为难。”

楚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后转过身呆呆看着天花板：“哥，你们那个副总好像喜欢你，我能感觉得到。”

听到副总两个字，肖战呼吸微滞，起身关掉了床头灯。

黑夜中，肖战悄悄捏紧了身侧的床单，声音莫名带上了几分哑意：“小孩子懂什么，不要乱说，他帮我，是因为我是他的下属，跟他喜欢我有什么关系，不能在爸妈面前乱说，知道了吗？”

楚杭轻轻“哦”了一声，摸了摸唇角的伤没在说话。

黑夜里，肖战无声叹了口气，王一博怎么可能喜欢他？那个浪荡轻佻的二少爷，懂得什么是喜欢吗？

一夜浅眠。

早晨肖战早早起来为一家人做了早饭，继父吃过饭去上班，楚杭继续去打工，只不过这次不是夜色，是同学帮他重新找的一份书店的工作，在里面做图书管理员。

送走弟弟和继父，肖战先帮妈妈洗了头发，吹干后又打开了之前用上班的第一桶金为父母买的按摩仪，为肖婉清做了全身按摩。

之后又找到母亲最爱的两本名著，用堪比电台主播的声音为妈妈朗读着。

一直以来，肖战最喜欢的就是周末了，因为可以安静地在家陪妈妈，时光很多时候就像一座静默的沙漏，明明无声无息，却又悄然流逝。

其间王一博发过几条信息给他，都是简单的问候，问他在干嘛，又问他喜不喜欢吃哈根达斯，他说下次买给他。

肖战强忍着没回，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嘴唇成了纠结情绪的发泄对象，被咬出了好几道深深的齿痕。

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会覆水难收，所以，他永远不会做那扇倾泻的闸门。

周日的时候，他从网上学了一种砂锅粥，十种米用小火熬两个小时，据说有抗癌的作用，一起的还有几道新学的菜品。

可妈妈的食欲似乎并不像继父说的那样好，虽然看的出来她在极力配合自己，想多吃一点，但肖战仍然感觉到了妈妈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间隔21天一次的化疗早已经将肖婉清所有的胃口消磨掉，仅剩八十斤的体重是身体最后的倔强。

看着妈妈日渐消瘦的面孔，肖战再次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就像他想要努力地抓住某些东西，可那双手却那样的无力，只能看着一些东西在他的生命里悄无声息地流走。

饭桌上与妈妈闲聊，偶然聊起之前拆迁的那个地方，肖战又想起了那个孩子，“妈，您还记得阿杰吗？”

肖婉清碗里的饭没怎么动，脸色依旧苍白，“记得啊，那个身上经常挂着伤的孩子，你带他来过家里两次。”

“对，就是他。”腐竹炒得很软，肖战夹了一块到妈妈碗里，“他搬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您后来有听之前的邻居们提起过他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肖婉清叹了口气，“没有诶，也不知道他们母子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们搬家的时候他母亲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我还记得那孩子手上有一道烟疤。”

之前有一次孩子被雨水淋湿，她帮孩子换过一次衣服，烟疤就是在那时偶然间看到的，当时她就问这烟疤是怎么弄的，但是那孩子不说，可即使他隐瞒，肖婉清也能猜到一二。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肖战记不太清了，阿杰很少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受了伤也总会藏着，怕他担心。

“有的，”肖婉清轻咳了一声，“我记得很清楚。”

肖战闻言心中一阵苦涩，原来很多事竟然连他都不知道。

记得阿杰搬走后不久自己还在附近找过他，一开始每周都会去找，再后来是每个月，后来辗转听从邻居那里听到，男孩的母亲因为精神异常被男孩的亲生父亲带去外地治疗，男孩也一同前往，自那之后便没有再找了。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关于男孩最后的消息了。

肖战闷头口吃了口米饭，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悉心研究的菜品有些食不知味，他喃喃自语：“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恍然间，他尝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是顺着鼻尖滑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