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讲话了？”

女人眉眼上挑、语调刻薄，女主人姿态尽显，那模样与优雅丝毫不沾边，和市井小民的差别或许只隔着那一身珠光宝气。

王一博淡淡一笑，全然没把女人丑陋姿态当一回事：“林姨，您好像忘了，今天这个宴会是父亲邀请我来的，听说是为我而办。”

“你！”林素芝眯起眼睛，“也对，癞蛤蟆披上件华服说不定也能冒充一下王子。”

王一博不气也不恼：“您说有没有可能，癞蛤蟆本身就是王子呢？”

看着王一博与他母亲几乎如出一辙的精致眉眼，林素芝愤恨到了极致：“你信不信你再敢再多说一句，我就撕烂……”

“素芝！你少说两句！”话说一半被蓦地打断，“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样的场合，注意一下你的措辞。”

王盛低声斥责，可语气仍旧温温柔柔，他一直觉得在王一博母子的事情上愧对林素芝，所以哪怕想要护短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我少说不了，我凭什么少说！”林素芝不依不饶，“一个个不识大体，迟到了这么久，凭什么要我少说，再说了我教训自己儿媳妇，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插话！”

没想到微妙的战火会烧到王一博身上，更没想到林素芝会说出如此难听的话来，肖战心弦微动，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他向来不喜欢亏欠别人。

刚想开口与林素芝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让她不要再气了，便听到坐在轮椅上的王竞泽开了口：

“妈，方才二弟已经解释过了，一切都是意料之外，不怪战战也不怪任何人，您下一次可以问清楚再责备吗？”

“还有，我必须提醒您的是，现在是下班时间，战战他不是任何人的特助，他是我的妻子。”

林素芝闻言一噎。

没想到自己亲儿子也帮着外人说话，林素芝冷哼一声，面色由青到白：“谁爱管你们！爱迟到就迟到，我还不管了呢！”

说罢，踩着小高跟气呼呼地扭头便走了。

王盛扶额轻轻叹了口气。

肖战垂首看了一眼王竞泽，又偏过头看了一眼王一博，看到王家的两兄弟都因为自己而受到了责备，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怎么就无端引起了战火呢？还真是让人发愁。

宴会开始不久，作为宴会主办人的王盛——昌盛集团的董事长上台讲话，不多时便声泪俱下。

那是肖战第一次知晓王一博的身世，从那些虚虚实实的言语中他了解到，王一博的母亲是王盛的初恋，当年两个人虽然分手但仍有旧情。

再后来便阴差阳错有了王一博的存在，女人偷偷生下了孩子，王盛一开始对此并不知晓，所以才并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再后来，女人在王一博十八岁时死于一场意外车祸，王盛便将王一博接回王家认祖归宗。

为了栽培儿子，王盛将王一博送出了国，让他赴国外学习金融，直到前些天才学成归国。

这些话里真有几分、假有几分，又省略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豪门秘辛就不得而知了。

肖战侧目，余光偷偷打量着坐在主讲台一侧的王一博，西装革履的Alpha坐在那里，光线打在他脸上，将那棱角分明的轮廓衬得愈发俊美。

不知是不是肖战的错觉，他看到王一博唇角一闪而逝的冷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凉薄。

就好似台上站的不是男人的父亲，而是一个拿着演讲稿排练了多次的演讲者，用虚伪的言语讲诉着一些博取大众同情的故事。

虚伪又俗套。

恍然间，此情此景与脑海中某些场景莫名重合。

肖战的心湖像被投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荡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他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周俊茂，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衣着华丽的男人从高档的轿车里走下来，摘掉墨镜上下打量着他，好似在打量一件商品，没有半分温情。

男人的身旁跟着医生模样的人，手中提着不知为何物的检验工具。

“你就是我的Omega儿子对吗？你的信息素等级是S级？我想你可能需要配合医生抽一点腺液回去做化验。”

第一次相见，父亲开口问儿子的第一句话，竟是要确认他的信息素等级，以此来确定他是否具有匹配联姻的资格，这是多么可笑且可悲的一件事。

那时的肖战便对那个曾经还有一点幻想的亲生父亲彻底失去了期待，建立起一个憧憬或许需要十几年，但是毁灭却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就够了。

而现在他似乎找到了一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

心里隐隐生出一种微妙情愫，类似同情，却不完全是同情，他不懂这种感受叫什么，也不想懂。

刚想收回视线，便看到王一博抬起眼眸，那眼神在看到他时才带上了几分温度。

四目相对，不可言说的暧昧在空气中散开，良久，肖战先一步败下阵来，结束了二人之间的对视。

宴会开始后不久，肖战去了一趟卫生间，洗手的间隙，恰好碰到了从隔间内走出来的周俊茂——他的亲生父亲。

两个人拥有五分相似的容貌，可眼神却大相径庭，一个满含算计，一个目光澄澈。

如果肖战没记错，他们上次见面好像是在三个月前，一场虚与委蛇的家庭聚会上。

对这个人虽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厌恶，但也着实生不出什么好感，肖战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而后便想要偏身出去，却被周骏茂抓住了手臂。

“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肖战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抽了回来，“您想说什么？”

“王竞泽的腿怎么样了？”周骏茂眯起眼睛直奔主题，“那方面恢复了吗？”

大抵是没想到周骏茂会问得这么直白，肖战先是一愣，随后冷笑了一声：“可能要让您失望了，还是老样子。”

敷衍的回答脱口而出，其实肖战根本就没有过多关注过那方面，王竞泽是君子，从来没碰过他，两个人的婚姻更是有名无实。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王竞泽那方面有没有恢复。

周俊茂闻言恨铁不成钢地使劲摇了摇头，他不理解肖战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着急吗？王家为什么娶你进门，是为了你顶级Omega的基因，他们是想让你替他们家生出一个顶级的Alpha，可王竞泽他不能人道，甚至连标记都不能，只靠你一个人怎么生孩子。”

肖战快被气笑了：“所以，您想表达什么，他那方面不行，还怪我咯？”

“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多想想办法，让王竞泽积极治疗，我这也是为了你将来的幸福着想不是吗？”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肖战还是那个刚出社会不谙世事的Omega，估计要被这套说辞感动到流眼泪了。

只是见识过渣爹阴险虚伪一面的他，似乎再也回到那种不谙世事的年纪了。

“是啊，当初您威胁我说如果我敢和王竞泽离婚，您就把我帮周家联姻的真相告诉我母亲，您这样当真是有考虑过我的幸福吗？”

明明不该为这个没有养育过自己一天的男人伤心，但肖战的心还是感到了一丝抽痛。

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对于我的生命，您除了提供精子还做了什么？您知道一个柔弱的Omega独自带大一个孩子付出了多少吗？”

“而这样一个女人，就因为她得了癌症，却成了您要挟她儿子的筹码！您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用我母亲的生命来威胁我？”

周俊茂闻言沉默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对肖婉清的愧疚早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其实他早就知道肖战的存在，只是一直没有想过要让他认祖归宗，如果不是一年前周氏企业面临融资问题需要找到一颗大树来依靠，他想必也不可能大动干戈把人找回来。

顶级Omega是世间稀缺资源，如钻石一般稀有珍贵，放眼整个H市不过只有江家才有那么一个，而他怎么可能不利用。

对于他来说，肖战和他手下的其他资源无异，被他利用是肖战仅存的价值。

良久。

肖战吸了吸鼻子，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您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我和您之间应该用不着绕弯子了吧，太浪费彼此的时间。”

听肖战如是说，周骏茂也不打算再卖关子：“我想再要王氏5%的股份，当初王盛说了，只要你能给王家生出一个顶级Alpha，就再给你5%的股份。”

看着周骏茂那贪得无厌的眉眼，肖战后槽牙差点没咬碎：“你不要太贪心，王氏不是已经将10%的股份作为聘礼给了你吗？怎么，这么多钱还拯救不了你那摇摇欲坠的公司吗？”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周俊茂眼神中带上一丝狠戾：“你别跟我说这么多废话，你要做的就是赶紧怀上王家的孩子，否则，我就把你联姻的真相告诉你母亲，到时候你母亲受了刺激可别怪我！”

肖战几乎用尽了全力才没有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挥出拳头，他眸眼猩红，咬牙道：“周俊茂，我告诉你，妈妈就是我的命！她要是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拉着你陪葬！一个人如果连命都没了，他还怕什么！”

“还有，你别忘了，那些股份是以聘礼的名义赠与我的，现在还在我名下，只要我想拿回来，随时可以！所以，你最好别把我逼急了，不然，大家鱼死网破！”

他性格向来温软，除非有人真的惹到了他，否则定然不会如此无礼。

话落，不等周俊茂做出反应，肖战便推开他大步走出了洗手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俊茂胸膛起伏，良久之后才冷静了情绪走了出去。

一时间，空寂的洗手间内又恢复了无人的静谧，安静到近乎诡异。

少顷，伴随着咯吱一声，卫生间的隔间门被打开，一个挺拔的身影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感谢家有牛牛赠送的谷子，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