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气息逐渐散去,凉风裹挟着刚刚到来的寒意笼罩在天际上空,透骨的湿冷伴着天边飞速汇聚的灰云,洒扫过耳畔,带来丝丝湿意,泥土与枯枝混杂在一处,草木的气味,昭示着天气的变化,电光划过天际,闷雷震天,转瞬间大雨倾泻。
站在雨幕中的人们被这样突如其来的雨所影响,街边茶棚老板焦急收起门前晾晒的茶,口中不忘咒骂着这个梅雨多发的日子, 零星有几个行走过路的旅人冒雨离开这个通往渝州城官道上唯一可供避雨的茶棚,让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草棚下,不过片刻又恢复成了大雨未至时萧条的样子。
角落里,一直低头把玩铜币的青年,微微昂首拿掉头上的斗笠,抬起头瞧着灰暗的天边出神。
灰云遮天蔽日,细碎云雾间唯余云边夹缝中最后光亮,已经毫无生机的老树将仅剩一角的天空切割成无数的碎片,枯枝蜿蜒着指向天际,一阵风吹过,枯叶轻摇纷纷而落,青黄一片,了无生机。
青年额边的发被吹散,他下意识的抬手拨动,露出那双极为漂亮的蓝色瞳孔,雨势渐收,水汽以烟尘的姿态降落,温柔似洗尽万千铅华
他露出轻松的神色,主动伸手去触碰雨幕,细雨划过面颊指尖,触碰时直觉似有温柔抚慰,少年眼角清苦退散,微笑着走至雨幕中,注视着积水小坑边的青草昆虫,他不笑时总有份如仙人般的疏离,抬眸勾唇又多出些不加掩饰的净白透明。
时间的落幕与孩童的娇憨似乎在他身上交织着,复杂的特质足以掩盖风霜下的灵魂
半晌,青年突然蹙眉,他抬起左臂查看,雨水打湿了他的发和披风,宽松的白色锦衣贴在皮肤上,被污染的手臂伤口隐隐有血渗出。疼痛打断了少年所有的快乐,他嫌恶的瞧了瞧自己的小臂,将沾了血的袖子撕掉,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有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掏出手帕将渗出来的血擦干净,然后将手帕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亚”
不知何时,一个带着半块白色面具的年轻人走到茶棚里,他语气生硬,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仅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似乎也瞧不出太多情绪,一件过于简单的黑衣,透着古板和老旧的气息,他姿态恭敬的立在离青年不远的地方,似在叫那青年的名字,可青年却仿佛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抬头望着雨。
年轻人没有等到那白衣青年的回应,于是接着说道:“按照你的吩咐,玄武、朱雀两边现在都已经得到勾陈部要归顺边境焚城营的消息,玄武老皇帝觉得受到威胁,已经遣了细作入渝州城内布置暗雷,恐怕是想等这届征兵后进行突袭,现在‘那个人’不在渝州,渝州只有落月居士坐阵,对于要发生的事她似乎还没有任何察觉”
年轻人说到这儿,白衣青年缓慢的从雨中走出来,年轻人递上干净的手帕给他,青年则坐到茶桌前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发丝:“朱雀那边是什么反应”
:“朱雀的朝廷始终比玄武慢上一步,只‘那个人’察觉有异,大抵是已经猜到玄武国恐怕会因为这个原因发动攻击,主战请旨派遣部队支援,朱雀皇帝在周边郡镇点了一千士兵给他,只并没有派他前往渝州,队伍是由马嘉祺、丁程鑫等副将带队出发,但……”
年轻人顿了顿,又说道:“但他似乎已经乔装先大部队一步赶往瑜洲城,他独自一人速度很快,我们的探子来报,这两日恐怕就会到达渝州城外”
白衣青年听他说完,半晌才放下茶杯轻笑出声,眼角弯弯的问道:“抗旨离开帝都,真不像他会做的事,对了,那个人是谁?他没有名字吗?我勾陈部落的贺统领竟也如此胆怯,竟然连个名字都不敢说出口”
寂静下,带着水汽的风带起被打湿的落叶,角落里一只灰皮老鼠趴在方才那个水坑处啃食枯枝落叶,青年居高临下看着那只丝毫不怕人的老鼠,他眼底渐红,似乎像是在发呆,可那收敛了笑意的唇,却被他白皙的皮肤衬得凉薄,鲜红。
不知过了多久老鼠察觉到了正在被注视,它慌忙的钻进地下水道,青年勾唇轻轻挥手蓝色的火焰自他掌心流出不受任何雨水阻挡干扰的点燃了满地落叶,水坑旁的所以生命被尽数化为灰烬。
贺统领看到青年的动作,他并不诧异反倒是习以为常的机械的回答青年的问题
:“那个人的名字叫刘耀文,是朱雀帝国国君的亲弟,渝州边境焚城营最高军事统帅,朱雀国先帝指定储君唯一人选”
:“嘭!”又一道蓝火击出,擦过贺统领的脸颊,击飞了他身后的木桌。
青年指尖还留有余温,他恢复了那看起来温和甚至有些憨气的笑颜:“明日你就先去焚城营探查情况,我去渝州迎一迎我们的储君殿下”
贺统领的神色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他露出来的那个瞳孔有细微的颤动,欲言又止后,回答道:“是”
阴雨连绵两日过后,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夏日在这场秋雨中失去了他最后的威力,蜷缩在阳光里,被凉爽的风吹得毫无力气,温柔的照在渝州城的每一片红瓦上,潮湿的雨催生了无数的飞虫,引来许多不知哪里的鸟儿在半空中叽叽喳喳,吵人的紧。
也许是不想错过这样的好天气,人们都早早出门,或赚钱谋生或会友闲游,沿街的小贩见人群渐起,忙不迭的叫卖着,一声高过一声,卖糖的小贩心情大好,不时还要拽上隔壁卖帕子的小摊店主聊上两句。
卖糖的:“这雨总算是停了,一年到头也就征兵的这几日能赚的多些,瞧见没,今年来考焚城营的人比去年还要多,听说城里所有的客栈都挤满了人,来晚的就只能睡马棚了”
卖帕子的:“可不,我看不少人天不亮就往长际山主峰上跑,还真以为上了山就能找到焚城营考进去,岁数小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卖糖的:“这几年日子太平,富家子弟怕是没几个真正见过战乱的,年岁小身体里有些微末灵力的人也多,这万一考上了焚城营,不用上阵杀敌,安安稳稳待上个三五年可就是直接前途似锦”
卖帕子的:“哎,希望真能一直如此平静就好了,像六年前那样,可真叫是天崩地裂一般”
卖糖的:“六年前你我也是半大呀,估摸着也同这些个上山的小孩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有人就是可以万事不愁,有人就不知要替这万世愁一愁了”
那卖帕子的听他言语里要提到的人,不免也跟着叹气:“从前还有个人帮衬着,如今……”
卖帕子话未说完,突然焦急的拍那卖糖的胳膊,让他回头看
卖糖的深知那卖帕子的惯爱用这法子戏弄他,这会儿自然是不信的,抱着膀子也不理他了也不回头看
那卖帕子的更着急了指着旁边喊道:“不是,你快回头看呀”
卖糖的心里嘀咕,这人今儿个怎么还不依不饶的了,自己白日里也没得罪他吧,即便有什么这会儿才想着报复也未免太晚了点,这人可真是小气。
卖糖的也学他样子戏弄他,飞快的拿了他摊子上最好看的帕子,抓在手里摇晃:“看什么看呀,我看你这帕子倒是不错,借我擦擦”
说完,就要用那白净的帕子擦自己粗糙黝黑的脖颈上的汗,刚抬起手却发现手边的糖片子竟然不见了。
卖糖的正奇怪,就见那卖帕子指着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乞丐,那小乞丐一身破衣,脸上还沾着不少黑灰正用那满是脏污的衣角包着糖片吃的正欢。
卖糖的惊觉,低头一看自己摊子上少了一沓糖片,而看那不远处的小乞丐,吃完了手里的糖,又从自己的破布包里拿出一张糖片要吃,还抬头看向那卖糖的,对他露出一排白净的牙齿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卖糖的大怒,抄起自己做糖的擀面杖就打了过去,小乞丐冲他做了个鬼脸,扭头就跑,小乞丐长的不高,人看着也十分瘦弱,靠着对地形的了解,竟把那人高马大的卖糖人耍的团团转,不过也许是他的身体太过瘦弱,体力不支,没过多久就被那卖糖的追上了。
:“小贼,我看你还跑”
说着卖糖人就把小乞丐推倒在地,那小乞丐一扭头小脸又黑又圆,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卖糖的也突然怔住,这小乞丐竟有一双蓝色的瞳孔的眼睛,卖糖的大叫一声,似是嫌恶的松开拉扯小乞丐的手:“是兽人,是玄武国的人!”
他话音刚落,便有不少过路人已经围了上来,就这么自然的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用或鄙夷或厌恶的眼神看着小乞丐
自有记载起,九州大陆便是以长际山脉为界被一分为二的,一边是以兽人主导的玄武国,另外一边是以智人主导的朱雀国。
玄武国的兽人保留了动物的部分特点,生性好斗,战斗力极强有全民皆兵,千百年对朱雀国发动过无数次的入侵,而朱雀国却因为智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不具备战斗的能力而无力抵抗,死伤无数,险些亡国。
直到朱雀青冥帝的出现,他为皇子时曾入军营,发现了部分智人身体里所特有的灵力,如果天赋足够便可以外化为具有攻击性的法术,于是就专门在朱雀国与玄武国的交界处,长际山上的设立了朱雀边境焚城营,一来利用长际山险要的地势当做天然城墙以防御攻击,二来专门用来培养灵力天赋胆识俱佳的孩子,以对抗外敌。
:“我是智人,是朱雀国人,我只是饿了,想找点吃的……”小乞丐害怕的遮住脸,他声音极小,勉力用那身破布一样的衣服遮挡着自己,他那双琥珀般幽蓝色的眼睛里盈满泪水闪烁着畏惧
即便那卖糖的将小乞丐松开,被人群包围的他也是决计逃脱不掉,他只能接受着周围人冷漠的神情,以及无限逼近的窃窃私语。
:“看这孩子的模样,没什么兽人的特点,恐怕是个两国间苟合的杂种”
:“我看也是,居然能长到这么大,看着像是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不是说杂交的东西活不长吗”
:“玄武国的狗东西,真他娘的不是人,这不知是又祸害了哪家的好姑娘”
:“快看快看,他的眼睛又变成黑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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