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在长际山上,远看只能瞧到半坡的浓雾和半坡的秋黄,遮天蔽日的银衫和银杏交织,走在树下天空只余下一角,凌乱风起,秋色纷落
枝叶摇晃间,刘耀文艰难的在草木中行走,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身体轻微的打着颤,他还想尽力的走远些,但许是实在体力不支,最终跪坐在地上。
缓慢且持续的疼痛折磨着他,丝丝缕缕渗透进所有骨头的缝隙,胸口处如被反复撕裂又缝合,他撕了衣服的一角塞在嘴里,手指深深的插入树干,指尖被枯木划伤,血从指甲里缝中渗出来,他尽力的忍耐着不发出声音,但长久而剧烈的疼,却让他即便反复咬牙,还是有闷哼从喉间流出。
他仰头看着天空,喘出的粗气也成了雾,山里的风寒的刺骨,带走了所有的生灵,幽暗又孤寂,圆月就在那枝叶间散发着光亮,似是这毫无生机的世界里唯一的一点,刘耀文就这么注视着月亮,迷蒙中他下意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伸手触碰些什么,但他几次挣扎又几次摔倒。
那可是月亮,是任凭谁人都留不住的月光
亚循着灵力找了许久,待找到他时,他闭着眼安静的靠坐在树旁,身体被冰晶包裹在其中,整个人无声无息的,若是没有那胸口轻微的起伏,便如同死人一般,亚有些诧异,原本他以为刘耀文是准备趁夜回焚城营,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副模样。
亚忙蹲下,扶住他,指尖打出火焰小心溶解刘耀文身上的寒冰,渐渐的热气包裹的他额头上渗出汗珠,不过片刻便睁开了眼睛。
亚看着他,他似是还尚且不清醒的,动作极为迟缓的抬头,呆滞的与亚对视。
开口问道:“你是谁”说话间竟是凑近了亚去瞧他的脸。
温热的呼吸打在亚的脸上烘的人脸热,亚有些焦躁的频繁眨眼,但对面的这人却像是无知无觉,如木偶一般
他越凑越近,亚被他逼的连连后仰
:“刘耀文!”
亚出声喊他的名字,他先是顿住,接着便就老老实实的像方才那样坐着
亚似是松了一口气,且查看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口,在一抬头却发现刘耀文的双目眼睑上有清晰可见的白痕,眉心也有
亚心下一沉这是离魂之症的表现,人有三魂七魄,神魂不稳或者缺失时,反映在身有灵力的人身上就是离魂之症,轻则神志不清,逐渐痴傻,重则魂魄抽离,丧命当场。
:“你这是怎么回事”亚忍不住问他
刘耀文依旧是呆呆的,良久才开口说道:“不见了”
亚奇怪:“什么不见了”
他抬起头,看着亚,月光顺着枝叶间的缝隙洒在亚的脸上,朦朦胧胧间竟然和另外一张脸逐渐融合,刘耀文突然笑了,他伸出手一把扯掉亚脸上的面纱,想也不想,捧起他的脸,飞快的吻过亚的额头。
他手上混合着血和泥土,脸色灰白着,独那双眼孔炽热没了方才的呆滞无神,就这么看着亚时多了许多温柔缱绻
:“月亮……”
:“什么?”
:“我的……”
亚想听清他说了什么,凑近时刘耀文就像是彻底失去意识,昏倒在亚身上
亚无奈将他扶着靠坐在树旁,自顾研究他满是血口的手,也不过片刻就成了这样,这到底是干了什么
:“亚”贺统领从从树上跃下,他风尘仆仆似乎也是特意寻找着而来
亚也不回头瞧他,只专心于手中的事:“焚城营内情况如何”
:“目前来看,一切如常”
:“把咱们的人留下,你去帮我查查这刘耀文的离魂之症是怎么回事吧”
:“记得别让人察觉”
贺统领拱手点头,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一早,鸟雀的叫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刘耀文,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昨夜这一番折腾,整晚噩梦缠身,睡得不安稳,头也疼的厉害仿佛宿醉。
:“早,昨晚睡的好吗”一个略带低沉的少年声音响起。
刘耀文转头看过去,不远处有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逆着光坐着,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谁?”刘耀文眯着眼睛问道
那人起身慢慢走近,阳光撒在那个人的身上,他一袭衣衫淡蓝色,袍角绣银鱼飞龙熠熠生辉,明眸流转间,说不出的纯洁干净,风吹过他的面颊时刘耀文已经看清了他的面容
这张脸让刘耀文的眼神逐渐由迷茫转化为震惊,他的嘴因为微微颤动,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亚心下闪过些许快慰,他笑看着刘耀文:“储君殿下,您这个反应让我很难自我介绍,您确定您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刘耀文从怔愣里回过神来,他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猛晃了两下,心中腹诽觉得此刻必定是他神智不清了,这是幻觉还是真的,他已经分不太清。
:“你是谁”刘耀文问道。
亚蹲下来,凑到刘耀文面前:“你不认识我了?昨天你还亲我来着”
刘耀文这下倒是彻底怔住旋即道:“抱歉,我……可能不太清醒”
他跟从前那个人,长的实在太像了
:“阁下今年,年约几许”刘耀文忍不住问道
:“我吗”亚思考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再张开时瞳孔变成了幽蓝色:“你觉得我说是几岁,便是几岁吧”
蓝色的瞳孔在眼光下熠熠生辉,兽人的瞳孔颜色都是独一无二的,刘耀文也确实见过这双瞳孔
:“你的易容术,用的不错”没人会把这俊朗的青年公子与昨日的小乞丐联系在一起
:“你终于认出我了‘救命恩人’不过这可不是易容”说着亚伸手一翻一朵黑色的花出现在掌心,这花黑茎黑叶黑蕊,隐隐散着寒气。
刘耀文了然,这是千年乌头开的花,能阀髓异骨,彻底改变人的身形外貌,不过这东西极寒且有毒,若要使用就得每日用活人鲜血浇灌。
:“你手臂上的伤是用来取血的”
亚勾唇轻笑着,更加凑近刘耀文:“是呀,为了能接近储君殿下我可是废了不少的功夫,你看我这胳膊,到现在还在疼”他语气柔和,可神色里却全是戏弄。
:“你这张脸也是用了那乌头花”刘耀文的语气逐渐冷硬
:“当然不是,我可还想多活些日子,现在就是我本来的模样,怎么,殿下对在下的脸很有兴趣”
:“你到底有何目的”刘耀文的眼中有怒意上涌。
见他已不复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亚笑的更开心了:“你猜猜,看殿下觉得在下是何居心”
两人靠的极近,刘耀文手中的冰刃瞬间便就架在了亚的脖子上,他眼神狠厉如刀,眼底透露出来的杀意清晰可见。
语气森然:“你到底是谁,利用他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亚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但面上依旧是透着邪气的笑:“谁呀?殿下这是在说谁,我怎么听不懂殿下的话”
刘耀文眼底渐红,呼吸也愈加沉重,他眼睑眉心的白痕又开始浮现,离魂之症刚刚发作过,此时动用灵力,会导致离魂的症状再次出现,可当下他已经顾不了这许多。
亚收起了笑,掌间运转灵力,贴在刘耀文的胸口,有温热的气,缓慢流入刘耀文的身体,稳定着动荡的神魂:“殿下何必如此动怒,在下实无恶意”
刘耀文稳定心神,大口的喘着气:“你到底是谁”
亚无奈:“你都这样了,还问”
逐渐清明的思绪,唤回刘耀文的理智,他收起冰刃说道:“你与我一位故人很像,昨日……今日,抱歉”
亚苦笑:“殿下这是同那位故人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是劳动储君拔剑相向的程度”
刘耀文不答,半晌他才以自言自语的说道:“还是他恨我多些”
亚没听清他的话,在转头看他时他已经靠着树睡着了,静谧的山林,除了鸟叫蝉鸣其他的皆不清晰,这是个无人的角落,却也是难得的片刻安息。
:“好久不见”
(过往·初遇)
人们常说,日夜周而复始,人若沧海一粟,一生太长,昼夜太多,在那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岁月里,没有什么事物是不能被遗忘的,就如你我皆可失去一切,你我也皆可被一切失去。
原本宋亚轩以为自己也是如此,生来的污秽,卑贱,肮脏,世间轻蔑的词都可以映射在他的身上,不容于世,不容于天地,如尘埃沙砾无人问津。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宋亚轩听到的话,那个男孩手持着长剑,一身黑甲布满斑驳的伤痕,束起的发丝凌乱着,伸出的手上也满是鲜血
当时的宋亚轩实在不知如何回应他,只是伸出手由着他拉着,在那个本该依旧流离失所的孩童年代,灰云遮天蔽日的岁月里,盛夏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降临。
谁人料到,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宋亚轩出现之前,他也只是张真源从长际山边境战场的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泥娃娃,十二岁的天皇贵胄的储君殿下,捡回来一个还不到八岁的漂亮孩子,这在当时也算是个新鲜事。
起初,人们大约是觉得储君殿下这么小的年纪就被丢在这边境战场上,必然是少年寂寞,索性自己捡回来个孩子当玩伴,孩子心性没几日就会淡漠了,谁想到这一养就是八年。
他带着他修炼,教他读书写字,陪他踏遍朱雀的万里江山,宋亚轩长成了那少年俊秀挺拔的样子成了张真源帐下唯一的谋臣将军,二人无数次救百姓于危难,玄武八年不曾犯境。
那时人人都看到那储君殿下待宋将军的亲厚,人人都以为这孩子以后会是储君的心腹重臣,朱雀国从此将多出一位少年将军。
那年的圆月烟雨繁盛时,那时的少年有凌云之志,手边可得,也是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人人皆道,是岁月格外眷顾这二人,这二人站在那烽火狼烟的城墙之上还能在保朱雀百年安宁。
一朝流星坠空,一朝世事难料,那个被储君殿下悉心教养的少年,待封侯拜爵之际,决绝的背弃了朱雀,
无人知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这动荡了许久的日子,因为国君突然发布的追捕令,窥见一丝事态的变化,储君大义灭亲围剿逆贼宋亚轩于帝都郊外舍身崖前,
少年不忿,从万丈悬崖上一跃而下,落入汪洋的江水之中
记忆里的那个冬日大雪连下七日,魂归故里的人也格外的多
刘耀文依旧是储君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独那个潇洒的少年再无人提起,销声匿迹于世间
{满堂唯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 一剪梅·中秋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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