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奇怪的词语让刘耀文觉得不适：“阁下不必百般讨好，我说过我没有野心，而且江山易主，于社稷无易”

　　：“你们那个国君懦弱无能，刚愎自负，你本就是储君，现在不过是早些登上大宝有什么不好”

　　：“君有过，是臣子无能，我是暂代储位，陛下他还年轻，必定会有其他的子嗣，到那时我自会让位”

　　：“让位？以他现在对你的猜忌，恐怕不会等到那时，就如这次的事，你怎知你所谓猜测谋划之人，没有得到你们那位陛下的授意”

　　：“国君到底朱雀的国君，于朱雀无易的事他不会做”

　　：“是呀，他只当朱雀只能是他的，怕你率边境焚城营众部把他从皇位上连滚带爬的踹下去”

　　亚说话百无禁忌，直接又颇具攻击性，像是猜透了刘耀文思索的轨迹，每一步都稳稳落在要点

　　：“焚城营不是我的亲兵，陛下想要随时可以归他人统领”

　　：“好一个忠君爱国的臣子，可现在你们那位陛下可是要你的命，你该如何，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刘耀文停驻脚步去看他，他最后那句话的语气是反问，他言辞间丝毫不加避讳，神情又毫无恭敬之色

　　：“阁下现在到底是以何种身份在同我说话”

　　亚似是一愣，大抵是没料到刘耀文为何突然问出这句

　　：“自然是以殿下合作伙伴的身份”

　　：“际是合作，如今你勾陈部算是助我守住渝州，你该当为自己谋求些什么，何以现在所言皆在我身上”

　　亚的神情没了方才的轻松坦然，眼看刘耀文提步又走，他没再跟上去

　　：“殿下还没回答我，若皇帝，要你性命你该如何”

　　秋风卷落叶，月留不归人

　　：“杀我而已，来杀便是”

　　亚一时变了脸色，他额头渗出薄汗，身体突然站立不稳，去扶住旁边的树干

　　：“刘耀文！”他喊了一声这个名字，没想刘耀文也确实回了头

　　：“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否则我保证你死之前，我一定把你的那位陛下从皇位上拉下来，千刀万剐”

　　刘耀文见他脸色不对，便往回走步步向他靠近

　　：“ 殿下怎么走了回头路，我这边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事了”亚说完这句，声音也开始有些弱了

　　：“你怎么了”此刻刘耀文已走至他近前

　　亚抬头对他笑了笑，紧接着便似是失去了知觉向前栽倒，刘耀文伸手接住他，入手却是粘腻的温柔，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一支钢针深插在他肩膀上，刚才一直在硬抗，此时是实在受不住，才显露出来。

　　刘耀文借着他的伤口对他缓慢输送着灵力，亚迷蒙着醒过来挡住他的手

　　：“你的离魂之症……”

　　刘耀文眼睑上的白痕浮现，刚才灵力消耗太大，此刻他眼前也开始模糊，自顾的猛晃了晃脑袋，打横抱起亚

　　怀里的人撑不住的合眼，却数次合眼又勉力的想去瞧刘耀文的脸，他嘴角挂着笑像是当真有什么开心的事

　　：“我最想要殿下好好活着，殿下信我吗”

　　刘耀文脚下生风，面色寒的吓人：“阁下之言，不敢轻信”

　　亚是想笑的，可落在实处却成了被疼痛牵引着的轻咳，他头靠在刘耀文的颈窝，心下却觉这山中天气的变化无常，纷繁烟雨落下，冷的刺骨，耳边的风声伴随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梦境闪回着

　　（过往·离别）

　　梦里的天地灰暗，遮云蔽日，大雪纷飞，满目素尘，冷风肆虐刮过脸颊，如刀割般似要划破皮肉

　　帝都郊外的舍生崖上，有个少年束着半发，一身白衣，双目无神，他像是站了许久了，不知是在瞧着什么，直到山间有隆隆马蹄声传来，他的眼孔才稍有变化。

　　一群铁甲士兵踏马而来，为首的是个身披玄甲的年轻将军，他手上沾着血，铠甲也有些些许破损，玉冠束着发，却因为急奔而有些散乱，他跳下马来向着少年奔去

　　少年转身，看见了他，无神的眸子霎时间灿若星河，他想也不想就迎着将军扑进他怀里，二人相拥，铠甲冰凉却觉得此时温暖如春。

　　将军解了自己的大氅裹在少年的肩上，紧紧将他揽在怀里，手掌反复摩挲着少年的发，眼中满是疼惜。

　　：“自己一人出来，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将军柔声说着。

　　少年眯着眼睛，舒服的蹭了蹭他的颈窝：“等你来，你若不来，我就把自己冻死”

　　：“胡说八道”

　　：“我就是喜欢胡说，你容我不容？”

　　：“容，是你，天长地久我也容着”

　　少年伸手帮他整理他有些凌乱的发，指尖划过他比之分别时消瘦的面颊，掌心细碎的胡渣和那发白干裂的唇，似在说着什么未宣之于口的话

　　：“你派的那帮追兵，脑袋还不如家里的小白，被我骗的团团转”

　　将军轻抚他的脸：“那阿轩为何不就此远远的走了”

　　少年伸手环着他的脖颈：“当然是舍不得我们耀文，你性子这么软，他们要是欺负你该怎么办”

　　将军疼惜的搂着他：“那就是刘耀文对不起宋亚轩”

　　少年笑着伸出手指轻点将军的眉心：“做错了事就要罚，带我离开这儿吧，咱们从前不是说要到北边看雪山湖泊，到南边吃小笼包看烟花，这世间大的很，我都想跟你去看看”

　　：“阿轩，跟我回帝都去”

　　少年的眼中逐渐失了光彩：“可帝都有那些讨厌的人”

　　：“是，我们不在帝都久待，给我些时间解决所有事，然后我们就回边境去，再也不回来了”

　　：“真的，真的能再不回来吗”他说着就这样离开了将军的怀抱，红色的披风落在精白的雪上，他一身缟素与这天地都融成了一色，大雪拥着他，将他环绕，仿若神明，皎洁纯净。

　　：“刘耀文，我要走了，天高海阔，我想随自己的心意走”少年依旧笑着，但却已泪流满面

　　将军对他伸出手：“跟着我好不好，我保证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

　　少年看着他，笑着摇摇头，他为什么总想要留他，明明他都已经这么累了

　　舍生崖上，风吹过了一轮又一轮，耳边是山中草木的沙沙声，风与草木就如同战场上拼杀的将士般呼啸着，哀嚎着，咆哮着，没有尽头

　　流淌在记忆里的盛夏被尽数撕碎，悲怆无孔不入，就如这灰暗的天空一样，看不到一丝月光

　　将军眼底赤红瞳孔微颤，他已不敢直视少年，只麻木的拔出腰间的长剑，指向他

　　：“镜轮将军宋亚轩，包藏祸心，里通外国，谋害皇嗣，罪无可赦，现速速随我回去认罪伏法”

　　终究到了离别的这一日，只是未曾想到，原来是这般模样

　　：“刘耀文要杀宋亚轩了”

　　少年步步走向那剑尖，眼看着寒芒刺破白衣，隐隐有鲜红的血像要渗出，将军终是不忍丢了剑，一把抱住倒下的少年。

　　：“我要走了，刘耀文要好好活着，知道吗”少年伸手捧着将军的脸颊，手指擦过他干裂的唇，语气像是有着无尽的乞求。

　　将军低头轻吻少年的唇角，滴滴热泪滚落：“留在我身边，算我求你”

　　少年的眸子终于彻底暗下来，他用脸颊去蹭将军的脖颈，惨然笑笑：“你到底有没有信过我”

　　少年是在问他，却又是根本不需他回答，只是那白衣的少年重重一掌打在刘耀文的肩上，挣脱了将军的怀抱

　　将军抬头，那抹白已经毅然决然的奔向崖边，转身间将军已起身追去，却在触手可及处失了掌心的温热

　　怎样美好的开始才配拥有妥善的结尾，怎样改写命运说来才不会后悔，你我早已没有了错和对，说到底都是殊途无归。

　　光怪陆离的梦境之后，伴随着一阵刺痛从肩上传来，亚皱起了眉，昏昏沉沉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支撑着他睁开沉重的眼睛，身上所有的皮肉都在疼痛着，连带着明明睁开了的眼睛实际上也是模糊一片。

　　好长的一个梦，仿若隔世的白衣，玄甲，飞雪，断崖，就像是话本子里那些情情爱爱故事的标配，许久不曾出现的场景，如今却没想到只是稍稍触碰就这样历历在目，当真是没趣的紧。

　　故事里的少年天真，可笑，所以结局白骨露野，死无葬身也属正常。

　　好在那少年最后不是死在将军手里，将军的手上干净，他依旧保持着光辉仁慈和温柔

　　：“那里有水，喝一点吧”马嘉祺在帮他换药，见他醒了，于是开口说道。

　　亚是真的渴的紧，摸索着寻找手边的茶杯

　　：“杯子在这里，慢点喝”丁程鑫也在旁边，帮着把茶杯递给他，小心扶着他坐起来。

　　：“这里是哪里”亚的嗓子干涩非常，声音也是哑的，许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再次发声喉咙仿佛被刀割一般。

　　马嘉祺收好药箱，手搭在亚的寸口上，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

　　丁程鑫倒是积极说道：“你可算醒了，都睡了快一个月了，咱们现在再回帝都的马车上，皇帝急招我们回去”

　　耳边隐约有马蹄声和马嘶声，只行进速度不快，所以声音也不明显

　　：“他醒了，是不是就应该没事了”丁程鑫急急的问马嘉祺。

　　这个亚可是个大功臣，他带着勾陈部帮焚城营守住了渝州沿线，还因为着急救刘耀文被偷袭受了伤，重点是这人简直跟当年那个人一摸一样，就是成熟加大版的那人，丁程鑫为了自己的好友，私心里很希望这个亚能就这么留下，这样哪怕只是偶尔出现在刘耀文面前看看也是好的。

　　马嘉祺拿着药箱：“现在看来是没事了，但阁下若是自己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那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人”说完就撩起车帘离开了。

　　马嘉祺说话还是像个木头一板一眼没有情绪，亚轻笑，他心里清楚，只是个小小伤口自己不会如此虚弱，大约是那个易容的千年乌头的缘故。

　　千年乌头花毒性刚猛，使用一段时间乌头花就会开始反噬宿主，宿主的死法就像野外的植物绞杀被掏空后耗竭而死，亚用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不过看现在这架势，自己的毒马嘉祺应该是想办法给解了，马哥的医术都已经这么好了

　　丁程鑫看着亚惨白的脸上竟还挂着笑，这人好像根本不在意身体状况，这样可怕的毒物也敢用在自己身上，豁出命去就单单只是为了试探刘耀文，真可怕，丁程鑫莫名背脊一凉，这人还真适合呆在刘耀文身边，毕竟两个人都是疯的。

　　：“醒了，伤口怎样”此时刘耀文掀开车帘看。

　　：“多谢殿下关心，我很好”

　　亚又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过来，环顾四周，自己所在的马车内，四周车壁上包着厚实的毛毡，地上铺着不知多少层的羊毛软垫，磁石漆盘的石桌上热着茶水和汤药，下面燃着炭火，车内宽敞又考究，似乎花了不少心思也十分的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