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是一个典型的苏式园林,一条曲折的石板小径引导着两人走向院中深处。路边点缀着精致的盆景,空气里有暮春花草潮湿的香气,行走其中,能够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宁静。
一座小小的拱桥横跨在一片清澈的小溪上,水面上半开不开的睡莲轻轻摇曳。穿越过拱桥,一座精巧的小亭映入眼帘,亭内摆放着一组茶具,旁边有一个人正在饮茶。四周的竹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假山状若水墨画,山间树木郁郁葱葱,仿佛走进了一幅山水画卷。
两人走向小亭,水中倒影着周围的亭台楼阁,整个小院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新。
朱善缘快走几步在小亭前问道:“请问是谷奇逸先生吗?”她声音特意放的有点大,但仿佛被这院中花草吸收了一样,没有显得突兀和刺耳。
那人站起身。
“是的,请坐。茶刚泡好,正是时候。”
他引导着两人在亭中石桌边坐下,茶盘上正放着三杯茶盏,香炉里细烟袅袅。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和电话里一样。只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更显得宁静而深沉。
是的,一照面,这位谷奇逸先生给程诗云的感觉就是“静”。
一袭传统的墨绿色长袍,行动间衣摆翩跹,衣领和袖口处有淡金色的星辰图样的滚边,如同淡淡星辉散落在绿色草地。他整体的颜色柔和,又与环境相和谐,连香炉的味道都是很难引人反感的橙花香味。他抹去了自己身上任何引人注意的特色,成为了令人舒适的环境的一部分。
会这样做的人,程诗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见过很多,她认识很多资深的心理咨询导师,都是这种温和的不引人注目的风格。
对面这位显然也是。
程诗云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组织的名字,赎影会。
每个人各怀心事,一时间亭中无人开口,只有炭火茶炉轻微而均匀的沙沙声。
“那么,”谷奇逸首先打破了沉默,“程小姐这段时间在伊宁村待的还习惯吗?”
“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有点身在梦中的感觉,不太真实。”
程诗云在这样温和的气氛里,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甚至都没有在回答对方的问题。
谷奇逸微笑着点点头。
“故地重游,难免有些感怀。尤其是暮春时节,总是让人莫名生出一些美好易逝的伤感。”
他往院中一摆手,程诗云的眼神便跟着飘荡了出去,在粼粼水面上浮动。
她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无法收回视线,即使那水面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睡莲叶子轻轻晃动。
“咳咳,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谷先生,程家老宅的房产所有权问题。”
朱善缘见程诗云状态不对,先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谷奇逸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那是一种慈爱而温柔的目光,像是寺庙里永恒的佛像眼神低垂。
朱善缘刚聚集起来的气势很快就散了,她很不喜欢这种目光,仿佛她是什么需要悲悯的蝼蚁。
她从包里掏出房产证,递到他眼前:
“我们非常诧异,程诗云从小长大的宅子,房主居然是您,而不是她父亲。请问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谷奇逸接过证件看了看,然后放在石桌上。
“是的,确实是我的房子。”
他靠着水景一侧的手向外伸出,又像揽着清风似的收回,香炉内上的细烟便被带到了坐着人的这边,橙花香气变浓了一些。
“那是借给我们家住的吗?现在需要还给您吗?如果想继续住的话是不是要付房租呢?”
程诗云终于回过神,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此事说来话长。我和你父母是故交,早年生活艰苦,我便把房子借给他们住,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我也很遗憾。如今你可以继续住在里面,不用付租金的,也算是我为朋友尽的一点心意吧。”
谷奇逸依旧神色和缓,只是说到变故的时候,用更加宽慰的眼神看着程诗云。
程诗云便把有主播造谣程家老宅闹鬼的事情说了。
“你听起来很生气?”
“是的,这是我从小长大的房子,我不允许别人抹黑它,况且这也是您的房子,您不生气吗?”
“是的,这种情况下生气确实也是人之常情,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我想,或许您可以写一份委托书,委托我们去起诉这个主播,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发布澄清视频。”
谷奇逸双手合拢放在茶盘边,没有立刻答应。
“我不想闹得太大,可以和解吗?”
“对方目前不会和解的,只有依法起诉后才有和解的可能。”
朱善缘把水嘉石律师的话转述给他。
“如此,好吧。”
他答应了下来,并且按她们的要求写好了委托书,并按上了手印。
“谢谢,我不会让您的名誉受损的。”
程诗云仔细收好委托书,笑容真诚。
“我相信你。”
谷奇逸喝了一口茶。程诗云明白她们该告辞了。
“对了,谷先生,您认识唐兴旺吗?”
朱善缘却一副读不懂气氛的样子,突然追问。
“认识,你们手上的名片就是我给他的。”
“那您知道他在住宅公寓里祭拜亡妻吗?”
谷奇逸沉默了一阵,回答:“知道。且这个方法就是我教他的。”
“为什么?”
“心理学上有一种脱敏疗法,人们越是恐惧什么,就越让他们暴露于引起恐惧的刺激之下,进而逐渐摆脱因为这种刺激而带来的紧张不安,达到正常的心理状态,从而能有勇气去面对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谷奇逸看着她,目光和缓,“对唐先生来说,亡妻的死他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觉得会有亡魂索命,那就让他去尽责任,让他逐渐去正视妻子的死亡。”
“但唐兴旺也很久没有祭拜了。”
谷奇逸垂眸,神色淡淡:“人性如此,又能如何?”
“可是为什么您要放超声波发射仪器?”
朱善缘话问的直接,程诗云接话:“只是好奇问一问,我们找到一个奇怪玩意,想着或许您知道。”
“还有常子民,是不是也和您有关?您认识他吗?”朱善缘追问。
谷奇逸并没有抬眼看她们,只低声说:“时候不早了,两位请回吧,诉讼的事情,有了结果欢迎来告诉我。”
然后便起身,要送她们出去。
谷奇逸在“浮游”的牌匾下客气地同她们道别。
“谷先生,您,后来见过我母亲吗?”
程诗云终于有勇气问出口。
“不曾。”
“那您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不知。”
谷奇逸神色平静,见她满脸失落,又说:“或许之后有机会,我也可以为你讲讲她的往事。那时候你还小,应该不记得。”
“您见过我小时候?”
“我还抱过你呢。”
谷奇逸脸上有一点笑容,温柔的,怀念的。
佛视万物为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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