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是小渔村一天之中最为忙碌的时候，码头两侧摆满了新鲜打捞上的海产，海鲜特有的腥味充斥在鼻腔里，还有一不留神脚下就会踩到小水洼。

“注意点脚下。”王一博再次拉着肖战的胳膊避开一个水坑。

肖战只顾着拍照采风，一心扑在上边根本顾不上注意脚下，几次差点被绊倒都是王一博护住他。这次他终于有所收敛，放下手里相机：“知道啦，我不拍了咱们一块走走吧。”

“拍吧。”王一博抬手攥住他的手腕，“这样就不怕摔了。”

不知道是不是祖上有北人基因的缘故，王一博虽然个子比自己略矮些，但是骨架却更为宽阔。握住自己腕子的那只手很大毫不费力就圈住了，灼热的掌心贴住跳动的脉搏，肖战的指尖悄悄蜷缩一下。

“我拍的差不多了。”肖战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真的，我们转转吧，前边好像是个集市吧。”

今天是正好是十五，是渔村集市开放的时间。因为这边有一个桥名为昂桥，所以集市也因此得名昂桥集市。虽然已经是这个时间，但是仍然客流量可观。

肖战穿梭在各个摊贩之间兜兜转转，半点没有大人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孩子。集市上有很多卖特色小吃的摊子，正经饭菜吃不了几口，这些路边摊倒是大包小包的买。

王一博只能无奈的帮他提着买了又吃不了几口的小吃，跟在他身后陪着他转。

“你怎么不吃啊。”肖战扎了一颗咖喱鱼丸送到他嘴边，“这个真的好好吃啊。”

王一博张嘴咬住那颗鱼丸，对上肖战期待的眼神颔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后者露出满意的笑容，又继续往前逛。逛着逛着肖战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一个小摊。

“怎么了？”

王一博扔完垃圾回来就看见肖战的视线一直落在某个点上，顺着看过去是一个穿着衣衫褴褛的老人，佝偻的脊背和树皮般皴裂的皮肤更让人觉得邋遢不堪。

老人站在一个卖速食面饼的摊贩前，手里攥着两张涂鸦的花花绿绿的长方形纸片，他递过去摊贩的老板接了下来然后递给他一个盛着五六块面饼的塑料袋。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却很流畅。就好像那两张纸是两张纸币，而那位老人是个每天都来光顾的熟客。

肖战正好奇，但显然好奇的不止他们，另外一个正在摊前买面的年轻人直接问了出来。

“那是什么？可以兑换面饼？”

“唔系......”

小摊的主人操着一口快速又带些口音的港语，肖战除了最开始的一句否定，剩下的一句也没有听懂，只能求助的看向身边的人。

王一博听着他略哑的声音开了一瓶水给他，才开口解释。

原来那位老人是附近渔村的一个鳏夫，小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的撞坏了脑子智力出现了问题，都说麻绳专挑细处断，他的父亲在不久之后在一次出海捕捞中再也没能回来，母亲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投了海。他就这么吃着百家饭乞讨着成了人又渐渐老去。

八年前，这位摊贩在这里支起了这个买卖，偶然的一次老人拿着一张自己画的纸片来买东西。最开始摊贩不知道他的事情，就把他赶走了。后来他听说了老人的事儿，第二次遇见他的时候主动从他手里抽走了纸片给了一袋面饼。从那之后，每隔几天，老人就来小摊上买面饼，有时候是真的钞票有时候是画的纸币，这一买就是八年。

看着老人提着塑料袋渐渐远走的背影，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很不容易。”肖战看着不远处的面摊轻声叹。

不管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能够坚持八年都是不容易的，更何况对于面摊老板来说是持续不断的给与，或许这几块面饼并没有多少值钱，可这是摊贩赖以谋生的手段。而那位老人也不容易，命途多舛的悲剧人生没有熄灭他生命的星火，他们都在用力的活着。

肖战，好好活着呀。他轻轻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想帮他们？”

王一博的声音把肖战从自我的情绪里拉出来。他抬眸对上王一博的眼睛，好像在认真的等他一个答案，如果得到肯定的回答就会大方的给予一份钱财。但是，那双眼睛冷静的出奇。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被这双眼睛吸引，一双仿若神佛拥有的眼睛，总是冷静的审视着一切。

“你想吗？”肖战反问。

王一博微微蹙眉，道：“如果你想帮，我马上让...”

“不用了。”肖战摇摇头，“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有自己的平衡。而且，善意也并不是用给与的多少来衡量的不是吗？我们走吧。”

他拿着相机拍了一张街角记录，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声音，转过身才看见王一博就站在原地看着他。

“怎么了？”肖战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一博走过来，定定的看着他问：“你不高兴了。”

肖战摇头：“没有。”

他其实真的没有不高兴，只是在刚刚那个一瞬间突然明白，王一博含着金汤匙出生，起点本就不同于常人，就譬有的人生来想的是如何赚到钱而有的人生来学习的就是如何管理钱。就像刚刚，他问自己是不是想帮他们，那不是同情，是施舍。因为他并不能共情刚刚那些人那些事，但这也并不代表他冷酷无情，更算不上是什么错。

王一博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肖战终于在他不动声色的强硬里败下阵来，开口解释：“我真的没有不高兴，只是在刚刚突然真实感受你的身份。”

王一博闻言眉头拧的更深：“我什么身份。”

肖战玩笑的作了个揖：“外港首富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啊。”

王一博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眸色渐渐深了几分，好半晌他有些凉薄的嗓音响起：“你觉得我冷血。”

肖战在他的注视中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对于他敏感的迅速捕捉到自己情绪这件事下意识的做出了应激般的躲避反应，回过神来马上否认。

“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王一博像是被他的反应刺到，嘴角抿了一下随即一言不发转身便要离开。他的动作当下慌了肖战，虽然他们相处并不久，但是肖战也知道王一博此刻情绪很差。

肖战想也不想就抓住了他的手：“王一博，我真的没有这么想。你误会我了，如果我的玩笑让你不愉快了，我向你道歉。”

王一博被拉住手停下却依旧没有转身，肖战只好绕到他面前道：“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我确实并没有多同情他们。”王一博依旧表情淡漠。

“但你依然愿意帮助他们不是？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肖战轻声道，“我真的并没有觉得你冷血，你不能共情他们很正常，玩笑说你是小少爷也并没有嘲讽的意思。我是真心觉得无论何人身处的你的位置也并不会你比更好。”

“相反的，我也很能共情你的想法，或许我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肖战失笑，“而我的同情心你或许可以理解为来自于平民教育的影响也或许可以理解为一个艺术生的感性感受力。”

“总而言之，我并没有对你有不好的看法。”肖战长篇大论的说完顾不得口干舌燥等待王一博的反应，“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王一博终于脸色缓和下来，看他两秒之后一言不发的走向街边的一个糖水铺，几分钟之后端着一杯冻柠茶回来递给他。

肖战接过来马上喝了两口才笑的眉眼弯弯的假装抱怨：“王一博你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真的好吓人啊，以后我都不敢跟你开玩笑了，你别说还真有几分长辈的威压，不过你也不能拿这个欺负人啊。”

“你也就嘴上把我当长辈。”王一博道，“你行为上有把我当长辈吗？”

肖战凑过去眯眯眼笑：“小舅舅，你想让我怎么把你当长辈，你说出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语调软的像是哄小孩子，可偏偏王一博竟然好像真的吃这一套。嘴角抿了抿，垂眸低声说了一句用不着。

“那我们走吧。太阳快下山了，这边是不是可以看到日落啊，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肖战把喝了几口的柠檬茶拿在手上，杯壁上化了的水珠顺着他白皙的指骨滴到衣角。

王一博颔首却依旧没动，执拗的开口：“帮他们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如果你想的话。”

肖战叹了口气，转而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往前走，边走边道：“我知道，不只对于你，难道对我来说不是举手之劳吗。只是我觉得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生态平衡’，而且你没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典故吗......”

见他认真，王一博作罢。

街市上的人流渐渐密集起来，附近不少居民都出来买些鲜货准备晚饭。两个人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在相对安静的几条小巷子里漫无目的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