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这么频繁，会让我觉得你成了个无业游民了。”

时秋瓷看着拿着新鲜外卖的白溪，很想提醒一下周围那如狼似虎的眼神。这场戏主要是男二和男主的对手戏，一直没有找到感觉，直到现在大家还没有吃中饭，看着白溪带来的饭，虽然知道自己肯定是没份了，但还是忍不住盯着看。十二月的天冷，外卖放一会就会冷地像冰块。白溪把护在自己怀里的饭拿出来，众人才如梦初醒地发现，都忽略了她手上的两大袋外卖。

“今天加餐，大家都有份，慢慢拿，不要抢。”

白溪从中拿出专属于男主男二的饭，本想随意客套两句就好，只是男主的演员话很多，是让白溪都甘拜下风的样子。

“白溪啊，你天天来看时秋瓷。要不是现在风声紧，我都快以为你们俩是一对了。”

“确实。”

男二话少，到现在才说出一句话，关在剧组里确实没多少时间看手机，但是像同性恋可以结婚这样的重大新闻多少还是听说过的。这要放在以前，那可是闻所未闻。要说普通人也就算了，像他们这种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在无数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搞不好还会有人带节奏，掉粉是小事，要是因此被雪藏，那可就糟糕了。白溪跟他们聊着天，眼神却总往时秋瓷那里瞟。男主突然有点不确定了，思虑再三，还是准备说出口：

“白溪，你应该不是吧。”

白溪恰到好处地回头看他，眼里带着适当的嘲讽和无可奈何。

“我当然不是。”

男二看着白溪的表情，对视着，在白溪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破绽的前一秒，开始埋头干饭。

“真羡慕你们之间的感情。”

在白溪跑走以后，男二突然来了一句，男主听在心里，不明所以。

“你怎么这么说？”

“没事。”

男二看着他，莫名地感觉这个男主有点傻，这个都没看出来。

兴许是前两天念叨久了，时秋瓷居然真的失眠了。

失眠从来不是一种好体验。那象征着痛苦，难耐，负面情绪会一遍遍地席卷而来，脆弱的神经不堪重负，睡眠变成天方夜谭。

很多时候时秋瓷的话很少，她晚上的睡眠时间少，质量还不好，脑子总是不太清醒，脸上表情还很少，她自己总觉得会有生人勿近的感觉，可是在白溪他们的眼里总有一种迷糊的可爱，这也仅限他们几个，别的人总觉得时秋瓷很不好接近，久而久之她身边的朋友还是那么几个。

时秋瓷之前带过一个实习生，在别人师徒都在增进感情的时候，她的实习生看着她的眼神还带着畏惧，以至于最后实习生走了，也没有跟她道别。共事这么久，除了工作，师徒居然没有除了工作之外的交际，连一顿饭的时候都没有，说出来大概都不会有人信。

时秋瓷对待失眠的态度很简单粗暴：睡不着就起来做事，困了自然就睡着了。

时秋瓷的世界很简单，理想和剧本，占了她的一大部分精力，对于人际关系的维持，她反而没有那么在意。晚上温度低，只穿了件睡衣还是冷，但时秋瓷没加衣服，她觉得冷可以保持脑子清醒，写出来的东西就不会全是废话。

她对剧本的要求极高，但是工作一直不顺利，待过最长的公司却只有3年。昏黄的灯光下，纸上的文字向外挤，逐渐变成她看不懂的样子。

时秋瓷睡着了，她梦见了以前。那曾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收到临江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时秋瓷还在打工。

她从小父母双亡，都是姐姐照顾她，而且亲戚们也对她很好，对她很好，隔三差五地有人来看看她，时秋瓷也不负期望，成绩优异，长相令人羡慕，除了不爱跟人交流，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编剧不是个好专业，至少不是家长眼里的传统好专业。报专业的时候，时秋瓷的七大姑八大姨讨论了三天三夜，却没有一个定论。刚刚打工回来的时秋瓷看到自己家里这么大阵仗，只是把早已做好的决定告诉他们。

一夜无眠。

编剧需要后台，需要太多隐性的资源，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孩子，独善其身都足够艰难，可是时秋瓷还是报了。

她就一个人，出了什么事也不会连累家人，更何况，她还有个梦想。

她想写一个剧本，所有人都赞叹的剧本，要前无古人，要后无来者。

这条路远比想象的难走。

时秋瓷的成绩还是名列前茅，但是在艺术学院里，这并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别人总会更加注重你的专业能力和人际交往能力，即使你还只是个未毕业的大学生。

时秋瓷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各种剧组里。她通常没有工资，或者只有微薄的几百元，但是她痴迷剧本，哪怕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偶尔有人给她稍稍指点，她可以开心地飞到天上去。

只是有一个人让她很为难，没错，就是白溪。

当时时秋瓷站在宿舍阳台边，白溪在下面，很老土地摆了一圈的蜡烛，吉他倒是没有，一遍遍地大喊她的名字，向她诉说着自己的一见钟情。身为一个资深社恐人，时秋瓷觉得当时自己差点没过去，踉踉跄跄地跑到白溪面前，一眼撞进了少女的一片蔚蓝深情。

这人长得真好看。时秋瓷是个颜控，白溪那张脸实在好看，以至于场面带给她的尴尬都少了点。

当时是大三刚开学，而且白溪是新生，彼此之间根本不熟悉，但是白溪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还是给时秋瓷带来了很深的印象。

顺便提一句，时秋瓷是脸盲。

当然，那天晚上的告白还是被拒绝了。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这句话时秋瓷深信不疑。

白溪追了她两整年。可能是受高人指点，后面的追求并不像刚开始的一样让人社死，反而都很低调。自然而然的，两人在一起了。

那两年是时秋瓷记忆里最明亮的一年。

白溪出身很好，但是并没有豪门的那些恶习，人很好。学艺术的大多开放，同性情侣基本不算什么事。时秋瓷会疑问，白溪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吗？白溪却总是敷衍过去。时秋瓷的不安愈发强烈，白溪却好像视若无睹，直到21岁，白溪突然说自己要出国。两人大吵了一架，最终还是和平分手。

直到不久前重逢。

是闹钟的声音。

时秋瓷晚上睡不着，却格外喜欢早起。

早上的阳光和微风，都是她情有独钟的事情。

今天有个会议，主要是讨论男二和女主女二的感情线。这个剧本是边拍边写的，怪不得连时秋瓷这种刚入职的人也带上，这是生怕人手不够啊。

“时老师好，我是应铭。”

时秋瓷很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应铭就静静地等着她。两个人都是话少的性子，除了必要的剧情交流，几乎没有交流。

“你跟白前辈的关系很好吗？”

“还行吧，怎么了？”

时秋瓷能感觉到眼前人的好奇，不怪他，白溪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一天到晚净想着往她这跑，连总不给她好脸色看的导演都对她另眼相看，虽然这一声“时老师”她觉得自己并不受得起。

“叫我名字就好，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吧。”

应铭抬头看了时秋瓷很久，就在她感觉自己都快忽视不了那个眼神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秋瓷……”

刻意忽略了姓氏，显得更加亲昵。应铭出生在江南水乡，一出道就凭阴柔的长相圈粉无数，女粉多男粉更多。吴侬软语黏糊糊的，让时秋瓷有点摸不清这个人的目的。

“你觉得这个地方这么改怎么样？”

为了不尴尬，时秋瓷决定当没有听到这句话，应铭也不追究，但是那双潋滟的眼睛，盛满感情，俗称看狗都深情。

“你定的，定然是好的。”

这人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时秋瓷顶着这样的疑惑，继续跟他讨论着剧本。

“晚上能一起吃个饭吗？”

“啊？”

这个要求有点莫名其妙了吧，但是当应铭说出吃饭地点的时候，时秋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开玩笑，免费的大餐，不吃是傻子。

“其实我很佩服白溪，她居然敢带你。”

时秋瓷吃着饭，但是小美人的话说地不好听，她决定纠正一下：

“事实上，是我要求的，她只是个从犯。”

其实是白溪怕她交不起房租，于是决定帮时秋瓷找个工作。

“你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这比还行好太多了。”

得，时秋瓷算是发现了，这男的就是来刺探情报的，但是吃人嘴短，说点不关紧要的，还是没关系的。

“我记得，你和白溪是一个公司的吧，理论上讲，你应该算她后辈？”

“对啊，想向前辈取经呢。”

这一声前辈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时秋瓷随便敷衍几句，吃完饭就走了。应铭看着时秋瓷走远的身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数据收集地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得出结论了。

“你回来了？”

时秋瓷一回到房间，又被黑夜里的人吓了一跳，无奈地开灯，走到桌边给手机充电：

“你这个半夜不开灯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的？你这样很容易吓到别人。”

“反正我看你没吓到。你怎么讨论着讨论着人都不见了，去哪了？”

“不是吧，这事你都管？你家住海边呢。”

没办法，两人一见面就斗嘴，时秋瓷却感觉很放松，一个没注意，晚上的信息都快被白溪套光了。她后知后觉地黑脸，直接把人晾在那里，也不赶她，就是当她不存在。

“你也真是的，跟人出去玩到这么晚，下次建议带上我，我也去……”

这人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时秋瓷看着白溪那人畜无害的脸，白溪的脸上就写着那么几个字“啥也不是”。很好，看的她火气都上来了。

“如果你过来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我想你可以出去了。”

“我的私事，有必要跟你汇报吗？”

白溪看着她，眼里的情绪被低头的动作掩盖，让时秋瓷看不清。

“真是不好意思，我马上走……”

“再见。”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所以，你就这么出来了，还把人惹生气了？”

白溪拿着手机，电话对面的人无奈且正经，居然这样好的开局都能变成这样，简直让人不可置信。

“老情人久别重逢，对方看得还很顺眼，多好一局面，你居然能弄成这个样子？？？”

白溪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理亏，她也有点后悔。“我明天就去给她道歉。”

“这才对。不对，你千万私密一点，千万不要那么高调记住没？”

白溪点头应下。时秋瓷看着一大早捧着一束玫瑰的白溪，开着的门立刻关上了。

太丢脸了，她绝对不认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