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跟巫一起回到巫的竹楼后，两人才刚进门，巫就单刀直入道：“昨晚你去帮他解蛊了？”

　　战红着脸道：“是，但我不知道蛊王变成这个样子算不算解蛊成功？昨晚阿琴的蛊才一种下，我的蛊王就有了动静。因为我们寨子里除了我以外就只有他一个男人，所以我一发现异常就赶紧找了过去。”

　　巫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直视战道：“那你是怎么帮他解的蛊？你跟我说说。”

　　战的心里慌得一匹，昨晚的事他实在羞于启齿，可巫这会儿还在等着他的答复呢。所以他犹豫了片刻后，最终选择了用一种相对婉转的话术来概括昨晚发生的事，“应该是我、我的蛊王吞、吞噬了阿琴的蛊，黑、黑……吃黑了……”

　　巫听得一愣，费解地看了战半晌，见他目光闪烁不敢看自己，脸红得就像猴子屁股一样。然后，她突然顿悟出战话里的意思，惊讶道：“什么？！你、你跟他……你、你们两个男人？”

　　战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就像快要着火了似的，身上也跟着发出一身大汗，他好想拔腿就跑，但只能乖乖站着硬着头皮道：“我、我本来是想帮他剜肉引蛊的，可您知道……他之前曾喝过阿琴递给他的茶，所、所以我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怎么清醒了，等我再把阿琴赶走要给他解蛊的时候，他就已彻底失、失去了理智，然、然后……他可能就、就把我当、当成了女人……”战越说到后面越结巴，声音也越来越小，他无比难堪地偷偷瞄了一眼巫，见巫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像灵魂出窍了一般。

　　屋里陷入了长长的诡异的沉寂，静得几乎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战觉得时间就像卡在那儿再也不会动了一样，过了好大一会儿，巫才突然像回过神来似的抬眸看向他，感叹道：“没想到竟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战不解地问道：“巫奶奶……这样是怎样？”

　　巫道：“我原以为你跟他的那条线因为阿琴的从中作梗只能中断了，没想到……没想到你俩的关系竟歪打正着地反而链接得更深了？不瞒你说，我之前见到他写的那个‘恨’字时，都已经绝望了，没想到你跟他……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重新有了转机。

　　只是……这事实在是太难为你了吧孩子，你、你的身……身子可、可还好啊？”巫说起这事儿来也有些不大自在，不自觉地也跟着结巴起来。

　　战羞得只想赶紧转移话题：“还、还成，您、您不用担心。只是巫奶奶……我的蛊王为什么会变成茧呢？以前您有见过或听说过这种事儿么？”

　　巫摇了摇头，“没有，从我接掌巫职以来，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事，今天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蛊竟会变成茧的。不过，它既然会出现这种形态，那它的存在就是合理的，肯定巫籍上会有相关的记载。等我晚一点去巫籍上查找查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这方面的记录？”

　　战点点头说了声“好”，接着又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巫奶奶，您说他……长得那么细皮嫩肉的一个人，能扛得住那禁咒么？”

　　巫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放心吧，此劫虽难过，但我给他的龟甲符也不是一般的龟甲符。只是他先被下药、又被种蛊，再经禁咒之痛，可能之前跟我们本就不算深的情分，已被折腾得荡然无存咯。

　　原本，我特地多留他一段时日，就是有心让你跟他好好建立建立感情基础的，可经此一事之后，只怕他连带着把你也一起恨上了……虽然值得庆幸的是：你们之间还有情蛊的链接，但估计以后你跟他的路却不如原本预设的那般好走喽……”

　　战听了巫的话后，关注的重点不是以后的路是否好走的问题，而是……“巫奶奶，您的意思是……我以后跟他还会再见面吗？”

　　巫正要说什么，忽听楼下传来寨主的声音，“巫奶奶，阿杏来了。”

　　巫朝楼下喊了一声：“你带她上来吧。”说完就转头对战道：“你帮王阿哥解蛊的事，我会另外找个说法糊弄过去，但真实情况只能你知我知，连你阿妈都不要说，知道么？”

　　战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其实这事儿他原本是连巫都不想说的，恨不得烂在他自己一个人的肚子里就好。可此事关联的事情对巫而言似乎很重要，所以他也不敢藏着，怕万一出什么事儿自己处理不来，到时还是只能求助巫，可要等到那时候再跟巫说的话，可能就比现在更加尴尬了。而且，巫本就是族中智者，有些事她虽算得不是那么具体，但大致也能算个八九不离十，这会儿若不告诉她，过段时间她自己也能琢磨明白，所以瞒着巫并没有任何意义。这事儿虽难以启齿，但发都已经发生了，也只能坦然接受。好歹现在还有巫帮他一起担着，不至于他自己一个人躲在暗处百爪挠心。

　　寨主把阿杏带上来以后，巫就让战先回去了。那些女人肚子里的龌蹉心思，巫不想让它脏了战的耳朵。战点头离开了巫的竹楼，下楼后又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王一博原本住的那栋竹楼，然后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王一博走了，就像一场梦一样，明明昨天的这个时候他们都还在一起说说笑笑，可今天他就不在了，而且还是带着满满的恨意离开的。一想到王一博会恨自己，战的心脏处就传来一记像被重击过的钝痛，他疼得不禁将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这也是被情蛊反噬的症状么？

　　战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习惯性地拿起桌子上王一博留给他的书，本想坐下来看的，结果屁股才一落座就又迅速弹了起来，某个尴尬部位的疼痛，激得他又再次想起昨晚做过的荒唐事来。

　　他只好拿着书去床上躺着看，本来平时爱不释手的书，今天对他却毫无吸引力，他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王一博。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昨晚纵欲的后遗症终于慢慢体现了出来。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这里炮火连天、硝烟四起，压抑和陌生的环境让他心慌不已。但他还是壮着胆子在火药味弥漫的混沌中艰难前行，一边咳着嗽，一边像是在找着什么人？突然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一把抓住了那人。那是一个男人，男人的发型很奇怪，前面半个头顶的头发被剃光了，但后面的头发却留得老长，在齐肩处的位置被一剪刀剪得整整齐齐。

　　他好像对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然后那男人往他身后指了指就离开了。

　　他只得将自己的口鼻埋在左手肘的关节处，捂着鼻子继续往硝烟味更重的浓雾深处寻去。突然，他听到了一道微弱且熟悉的声音，他激动地赶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影。

　　躺在地上的人……竟是王一博？！他心胆俱裂地赶紧冲了上去，看着眼前被炮火弹片伤得不成人形的王一博，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满身是伤的王一博看到他的到来，却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炸响，随之而来的还有被炸起的泥块，他的头被王一博迅速伸出的手给一把拉下，掩在了王一博已体无完肤的胸口上。待炸响过后，他再次抬起头来，却发现身边的场景已经变了样。只是这次转场后的景象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从这里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他们嫩婆寨的寨口。

　　但地上躺着的王一博却还跟先前的样子一样，并没有因为转场而变得有所不同。还是满身的伤，被衣不蔽体的破烂衣服虚虚实实地遮掩着，皮开肉绽的身体上，刺目的血痕已经凝固。此时的王一博已闭上了眼睛，彻底没了动静，他吓得用自己的手颤抖着去探王一博的鼻息……

　　战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心跳得又重又快，他不知道这个梦是否预示着什么？心里对王一博的情况越发担忧起来。

　　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女人们的哭泣声，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战好奇地赶紧起身站去窗户边，躲在窗后偷偷观望起屋外的情况来。

　　他见他阿妈正带着阿杏往寨口方向走来，阿杏的脸惨白得毫无血色，寨里的女人们站在巫的楼下远远看着她，谁也不敢跟过来，只能互相搂着哭成一片……

　　战蹙起眉头，猜测阿杏应该是替了阿琴被巫赶出了嫩婆寨。战本来觉得逐出族门这个惩罚其实还挺残忍的，但一想到无辜的王一博平白无故受的那场无妄之灾，还有被莫名卷入其中的自己……尤其刚才梦里梦到的王一博，那副触目惊心的惨状……他又觉得，巫对她做出这样的惩罚，真的算是手下留情了。

　　可是……阿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战见阿杏走到寨口时，突然转过身去对着那群女人大声喊了一句：“你要跟我一起走么？我们一起好不好？”

　　但……没有人回复她，女人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虽然大家都对她很是不舍，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愿意跟她一起走的。战隐隐觉得，阿杏的这声提问，应该是有具体针对到某一个人的，但他从那群女人的脸上完全看不出阿杏喊的到底是哪一个？

　　见到这些人的反应后，彻底绝望的阿杏突然笑了，笑得有几分癫狂，笑得满脸是泪……她失落地转过身去，絮絮叨叨地一边走着一边念着：“早知道那个蛊我就不该让给阿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杏的这番话，只有近处竹楼上的战，跟守在阿杏身边的寨主听见了，战见他阿妈脸上的表情很是淡定，猜测他阿妈应该是清楚个中原委的。

　　阿杏一路哭着笑着、脚步蹒跚地走远了，寨里的女人们又哭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散开，寨子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战在窗边等了一会儿，就见他阿妈从远处折返了回来，应该是把阿杏已经送到三岔路口那儿了吧。

　　但是过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被触发警咒的雷声响起，天空依然一碧如洗，蓝得干净。这意味着：阿杏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出嫩婆寨的地界。

　　又等了近半个钟头，战又见他阿妈从寨里出来往寨外快步走了去，他猜他阿妈应该是受巫之命，去催赶阿杏尽快离开的吧。谁知，他阿妈才刚出去一会儿就又脸色难看地跑了回来，战忍不住站在窗边喊了一声：“阿妈，您怎么了？”

　　寨主抬头看向战，战见他阿妈的眼睛红红的，眼里还有泪光闪烁。他不禁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是不是阿杏她……”

　　寨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她死了！就吊死在那座坟旁边的树上……我回来先跟巫说一声，再叫几个人去帮我一起把她给埋了，唉……”寨主抹了抹脸上的泪，又快步往寨里走去。

　　战惊讶地往后倒退了几步，阿杏死了？怎么就死了呢？难道外面的世界真有那么恐怖，让她们害怕得情愿寻死，也不敢迈出那一大步吗？

　　还是……是因为她喊的那个人不愿意跟她一起走，所以她才心灰意冷地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告别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