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忙完自己的事已经是下午了，外面热气一波接着一波，他决定回去。

从私家侦探所在的写字楼出去，迎面碰上了孟依和她的朋友，应该是逛街来的，写字楼下面是一家商场。

“呦！”孟依没料到会看见肖战，多日不吵架不打架，她还浑身不自在，“金丝雀还能飞出来啊？看来你那主子对你挺宽容的。”

肖战白了她一眼，才跟孟春呲了一顿，这时不想跟孟依说话，更何况他是来找侦探的，事情需要隐秘调查，他不宜在这里久待。

“这不是上次闹你生日会的男人吗？”

旁边的小姐妹看肖战眼熟，顿时想起那场闹剧。主要肖战实在太好看，她想记不住长什么样子都难。

“就是他！”孟依想到当时的窘状，气得牙齿乱颤，眼白浮起，又骂了一句：“下贱胚子！”

肖战听见了她骂人的话，可是却无动于衷。

他有些累，跟自己的亲生父亲大吵一架，刚刚在侦探的工作室将十几年前的旧案及自己的推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将他的心扎得血肉模糊。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定义自己，直到跟侦探讲完，从记事起，到十二岁进孟家，再到两年后孟浩去世，最后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七年了。他想起沈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些儿女是讨债的，有些是还债的。

于孟春而言，如果孟浩是还债的，那他就是讨债的！

如果他是讨债的，就算豁出性命，这笔债也一定要讨回来！

面对孟依一如既往的嘲讽和谩骂，肖战则表现得很平静，他心里低落，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或许连带着这一辈子，都是个笑话。

他刚进孟家的时候姿态很低，十二岁已经不小了，很多事自己能想的明白，他知道孟春是他的亲生父亲，孟玮光是他的亲爷爷，他觉得他们的冷淡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接触太少，甚至抱着刻意讨好的心态，可他越是讨好，孟家人越不喜欢他，屡屡骂他下贱胚子。

下贱胚子，是他听得最多的一个形容词。

肖战托着麻木的双腿往前走，对于他的反应，孟依有点意外，连旁边的小姐妹也意外，问：“上次不是很嚣张？”

孟依嗤了一声，“谁知道他呢？一个大男人，现在在外面被别人当玩物，不要脸！”

肖战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腿像灌了铅似的沉，走到路边拦了车就回去了。

回到房间，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里面不知道憋着一股什么东西，他实在坚持不住，看都没看躺在旁边的王一博一眼，趴在枕头上无声落泪。

哭了一会儿终于缓解了一些，他向来自我调节惯了，被孟家人这样对待也习惯了，他从小就告诫自己，必须像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坐起来，揉了一把红通通的眼睛，给侦探打了个电话过去。

“顾先生，麻烦加快进度，我可以加钱！”

那边问了一句，“你们这么深的血缘关系，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肖战无言，他们这么深的血缘关系？

他挂了电话，在自己胳膊上咬了一口，用力很大，咬出了牙齿印，里面渗了血。

他比谁都恨这血缘关系，因此恨孟家人的同时，经常也矛盾不自控地会恨自己！

扭头看了一眼小臂，目光侧到旁边的王一博身上。

不知道火气怎么猛地窜出来殃及无辜的，肖战一扬手，枕头不小心拍到了王一博。

“你们这些有钱人，都他妈一个得性！”

“孟春你个王八蛋，你骗我妈妈，欺负我姐姐！”

“孟玮光，打我那么多次，还想让我姓孟？”

“王一博，你给我起来呀！”

肖战说到激动处，手用力在枕头上拍了两下，又猛地拿开，揪住了王一博的耳朵继续说：“你不是美泰的总经理嘛，你起来替我出气，替我教训他们！”

这时门突然被拍响，门外响起周锐的声音，叫了一句：“肖先生？”

肖战才发觉自己太激动了，声音也太大了，竟然惊动了楼下的人。他赶紧将枕头拿开放好，下床开了门，问：“有事吗？”

周锐还没说话，抬头看见肖战脸色涨红，眼里的泪还没消，眼周红了一圈，顿时问：“你怎么了？刚刚是你的声音？”

“啊？”肖战愣了两秒，抬手摸到眼角的泪，顺势往下垂了垂眼睛，拉了个哭腔说：“对对，是我，我一想到王总一直躺着醒不过来，我就难受。”

“可是王总已经醒了啊。”

肖战瞪大的眼睛里淌下一颗泪珠子，沿着脸颊急速往下滑。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悲伤，像是吓傻了。

“你说什么？”

“医生才走一会儿啊，给王总打了针，刚刚王总已经醒了。”

肖战的脸倏的转青，再变白，身体也哆嗦了一下，脑子里还有一个念头：王一博刚刚已经醒了……

王一博醒了？那他刚刚又拍又捏又揪的，是不是还骂他了？

骂了什么？

肖战脑袋里一片空白，连转身都不敢。

他眼睁睁看着周锐进去，在床边轻声叫了一下：“王总。”

肖战胆战心惊，回头，果然看见王一博缓缓睁开了眼睛。

如果脚下有个地缝的话，肖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跳下去！

“肖先生，你进来啊，你看看，王总真的醒了的。”

肖战勉强地笑了一下，笑得无比难堪，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迅速地转起来：如果王一博让他退钱怎么办？

正兀自尴尬间，他手机忽然响了，而且手机就在床上，在王一博脑袋旁边。

屏幕上显示，来电的叫“宋文文”。

他赶紧走过去，这个时候不敢接电话，果断地挂断了。

“周锐，你先出去。”王一博淡淡地说。

周锐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给关上了。

肖战因为拿电话，此刻就站在王一博旁边，尴尬地脚趾抠地，思考着怎么应对王一博的怒火。

可很意外，王一博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他说了一句：“给我倒杯水。”

肖战闻言赶紧走到桌子边上，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王一博抬眸，问：“你这什么表情？”

“没，我就是，那个，嗯，太高兴了。”肖战用力往下点头，说：“王总，你醒过来了，我实在太高兴了。”

“是吗？”王一博轻轻抿了一口水，加了一句：“没看出来。”

肖战额头微汗，心里想着王一博是不是要跟他算账？

这什么语气啊？有话直说好了！

他正要开门见山地谈，手机又响起来，还是宋文文，这让肖战有点疑惑，对王一博说：“等下再跟你算账，我先接个电话。”

“跟我算账？”王一博凝眉，终于做出了个表情。

“哦，不不，说错了。”肖战忙改口，舌头像是打结，“让你跟我算账。”

王一博瞪了他一眼，肖战背过身去接电话，问：“文姐，怎么了？”

“肖战，我回来了，来，出来喝酒！”那边声音很大，饶是没开免提也能让旁边的王一博听见。

王一博皱住眉盯着他的后脑勺看，肖战压了压声音说：“今天不行啊，今天有事。”

“有什么事？你不是说那个王总除了还剩一口气跟个死人没两样？管他干嘛？出来喝酒啊！”

肖战瑟瑟回头看了一眼王一博，又赶紧转过去，往墙边走了两步，说：“文姐，先这样啊，我……”

“肖战，我心情不好，我跟我家男人吵架了，我想喝酒！”宋文文似是怕肖战突然挂电话，话语倒豆子似的一句一句往外冒，但是带着哭腔，“他自己说的买一套写我名字的房子，今天我问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跟我吵了两句，还他妈骂我不争气，一直没有生个儿子出来，呜——”

“那个文姐，下次聊啊，今天真的不方便。”

肖战眼皮子直翻，实在应付不过宋文文的破事，直接给她挂掉了。

等回过头来，从王一博手里接过空杯子，问：“王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给我捏捏腿。”王一博指了指腿，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谁给你打电话？”

“我一朋友，她是……”刚想说出宋文文的身份跟要喝酒的原因，忽然想到什么，蹲在地上仰起脸看着王一博，说：“王总，那时候在酒吧，你是故意跟着我的吗？”

王一博没说话，但微叹了一下，眼睛也一直看着肖战的脸。

肖战被他盯得不自在，但跟他对视时，目光却移不回来，往下咽了一下口水，说：“你这一睁开眼我还不适应，不过你眼睛真好看，还是睁着的好。”

王一博笑了一下，不过笑很浅，肖战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想到刚刚自己又打又骂的，自知理亏，便又主动开口说：“王总，你才刚醒，有哪里不舒服吗？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心照顾你。”

“你把我带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王一博安静惯了，嫌肖战聒噪，问：“你怎么话这么多？”

“话多吗？我这是怕你闷得慌。”肖战讪讪地笑，面对植物人王一博还好，面对醒来的王一博，他有点处于下势的感觉，看着他就好像矮了一头，喉头滚了滚，说：“不好意思啊，可能我话有点多了，因为在孟家经常吵架，我一个人抵他们四五个，练，练出来的。”

虽然有一定的原因，但他对着王一博，话多是因为他紧张。

王一博嗤笑一声，笑容又敛下去，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你刚刚是不是说，让我替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