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不太喜欢自己的信息素。

　　木天蓼的气味，人的嗅觉对它感知不强，但却是猫咪的最爱。

　　比如现在，他仿佛一个人形磨牙棒，身边围满了流浪猫，怎么赶都不走。

　　龚俊只好拿出常揣在身上的猫粮分给它们，最后掏出隔离喷雾对准自己一顿猛喷。

　　猫无法感知信息素，它们只是觉得气味好闻而已。

　　当气味被隔绝后，猫咪们如梦初醒一般从龚俊身边跑开。

　　有胆子大的，还在临走前多炫了几口他给的猫粮。

　　龚俊低声笑骂：“馋猫馋猫，说的就是你吧？”

　　大肥橘甩着两颗铃铛蛋蛋悠哉地跑开了。

　　D城的永古区是出了名的治安管理差，环境恶劣，所以住在这里的都是生活拮据的穷苦人家，因此这边也被叫做贫民区。

　　这两天刚下过雨，地下的排水管道老化起不了多大作用，因此雨水都积在了年久失修的坑洼路面上。

　　水光倒映着路边破旧的居民楼，把钨丝灯的橘黄色和日光灯的荧光白交织成梦幻的色彩。老旧的商铺门口挂着足疗按摩的霓虹招牌，坏掉的灯管忽地明灭闪烁，只剩下后两个字在闪七彩的跑马灯。

　　龚俊拢紧了身上的皮大衣，将犀利的视线隐藏在黑色的帽檐下。

　　颇有年头的皮鞋已经开始老化脱皮，落满泥泞的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踩着浅坑里的水花。

　　在长期蹲守目标的无聊时间里，他很乐于用这些小事来打发时间。

　　在龚俊不知道第几次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表时，一只浑身脏兮兮、毛色发灰的猫悄然从黑暗的巷子里走出来，蹲到他的裤腿边，用瘦小的脑袋蹭了蹭他的鞋子。

　　男人低头，咬着烟的嘴巴咧开，露出痞气的笑。

　　“你又来了？来得这么晚，没有猫粮喂你了。”

　　小脏猫不为所动，仍旧蜷缩着身体蹲在他的脚边。

　　见状，龚俊弹了弹烟灰又把烟叼起，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火腿肠。

　　“赖上我了是吧？真拿你没办法……把我的口粮给你吧。”

　　这是龚俊在连续蹲守贫民区三天得出的结论，比起猫粮，这只小脏猫更喜欢吃人类的食物。

　　好在它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火腿肠喂到一半，龚俊敏锐的耳朵听到了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他立刻躲到暗处，目光瞥向那个拎着黑色塑料袋从街口拐进来的男青年。

　　对方行事鬼祟，性格谨慎，在回家前还警惕地环顾四周一圈。

　　龚俊贴在暗处的墙根，低头看了眼吧咂着嘴吃得正香的小脏猫，在内心默默祈祷着对方不会发现他们。

　　直到传来铁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动静，龚俊才松了口气。

　　他从暗巷里冒头，确认那人已经回到家里，这才大步走出开始接近那户人家。

　　小脏猫舔了舔嘴角，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叼起剩下的半根火腿跑开了。

　　今天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龚俊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

　　洗漱完毕后他将毛巾顶在湿漉漉的头发上，站在了记录用的教学白板前。

　　上面用黑笔画着嫌疑人家里的平面分布图，哪里是厨房哪里是卧室，标注得一清二楚。

　　龚俊捏着下巴沉思，忽然听到桌上的手机在响，于是顺手接起。

　　“喂，你好，这里是29号侦探工作室。”

　　“龚哥吗？我们委托您的虐猫事件调查得怎么样了？”

　　“嗯……调查进度不方便告知，不过这件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头绪了。”

　　电话那头是某个猫咪救助协会的人，从他的语气听来似乎还挺急的。

　　“因为虐猫这件事，我们协会最近几天已经关闭了领养通道。这个可恶的家伙，害得我们筛选领养人的工作难度加大……”

　　对方说得咬牙切齿，听得龚俊一个脑袋两个大。

　　“我会尽快处理的，嗯嗯！就这样我先挂了！”

　　他用黑笔在白板上最后一个房间画了个X，头痛不已：“每天都会带猫回来，虐猫的地点在哪儿？工具又在哪儿？”

　　看来要进他家里亲自查一下才会有结果。

　　隔天，龚俊特地赶在嫌疑目标回家前来到了往常蹲点的地方。

　　但他意外地发现，平时总是要很晚才出来觅食的小脏猫，此刻就蹲在这里等着他。

　　龚俊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今天来得急什么都没带，不用等我了，我要去办点正事。”

　　说完，他左顾右盼着，快速靠近了嫌疑人的家门口，熟练地从老旧的大门上翻了过去。

　　他身手矫健，臂膀有力，一身黑衣在暗色的夜里并不显眼，就此融入了一片漆黑中。

　　小脏猫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熟悉地形的它绕过了这栋老房子的正门，从旁边的矮墙上一跃跳上去，利爪勾着水泥砖瓦的缝隙来到了窗台上。

　　从这里，正好可以隔着玻璃看到鬼祟的龚俊在屋子里搜查的身影。

　　“怎么会找不到呢……”

　　怕嫌疑目标随时回来，龚俊并没有开灯。他嘴里咬着小号的手电筒，将目标的家里翻了一遍，始终都没有找到任何可能犯下这次罪行的蛛丝马迹。

　　怎么可能？

　　他分明看见那家伙把几只死掉的猫扔出来丢掉，这家伙就算是再谨慎，在能够让他感到安心的家里不可能一点血迹都没有。

　　但每个可疑的地方都没有鲁米诺反应，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龚俊走上了二楼，无意间在嫌疑目标的卧室里的墙上看见一面超大的全身镜，他忍不住嘴角抽搐。

　　“变态，每晚都脱光了欣赏自己的身材吗？”

　　房间里到处都是alpha残留的油漆味信息素，龚俊皱眉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在面前用力扇动。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龚俊很是意外——今天居然回来得这么早吗？

　　他四顾环望后，轻手轻脚地从二楼的窗户翻了出去，沿着一旁贴墙的生锈铁水管慢慢下来，最后轻松落地。

　　这里正好是一楼外面的窗户下方，龚俊想着等目标上楼，他再离开。

　　谁料一抬头，他跟蹲在窗台上的小猫对视个正着。

　　危险！

　　在一楼客厅的灯亮起的那一瞬间，窗台上的小脏猫被两只黑手火速抱走。

　　而多心多疑的嫌疑人也似乎察觉到了窗户这边的动静，穿着拖鞋的脚步声放得很轻。

　　忽地，窗户被他从里面推开，铁制的窗框险险地从龚俊的头顶上擦过。

　　他感觉头皮一凉，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手上还紧捏着小猫的嘴巴。

　　窗台的宽度要比墙体多一截，龚俊藏在窗台下面正好躲进了嫌疑人的视线盲区里。

　　对方没有发现异常，很快就把窗户关好。

　　劫后余生，龚俊长出一口气，抱着小猫跑到了有路人来往的街上，这才把它放下来。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敢跟过来！”龚俊屈起手指弹了下它的脑袋，只替这小崽子捏一把汗。

　　“下次再过去，小心你的皮被人扒了！离他家远一点，听到没？”

　　小脏猫委屈地叫了声，然后用脑袋蹭蹭他的鞋子。

　　龚俊叹口气，站起来准备再去观察一会儿。没想到这小猫非但没走，反而张嘴咬住了他的裤脚，扭着屁股往后退，尾巴摇得欢实。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现在可没闲工夫跟你玩哦。”

　　它依旧没松口，一个劲儿地拽着他往某个方向走。

　　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来这里蹲守的第一天附近就没有猫出现，说明这些流浪猫知道那个房子很危险所以从来不靠近。

　　那小脏猫这么做，一定有它的理由。

　　龚俊刚抬起脚，就见它松开了嘴，朝着熟悉的街道迈着小碎步跑去，他紧跟在后。

　　最终它停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个挂着足疗按摩牌子的、居住楼改商铺的店门口。

　　龚俊发现，这家店就在嫌疑人住的隔壁。虽然是同一栋楼，但大门却是前后错开，互不干扰。

　　“聪明，我怎么没想过来这里调查呢？”

　　龚俊把小脏猫揣进了自己外套的大口袋里，也不管猫是不是能听懂他的话，絮叨地叮嘱它：“进去以后，你可不要乱叫。”

　　足疗店的老板正在翻看着今天的报纸，龚俊进来的时候他还听着收音机。

　　女主播的声音娇嗲，但因为收音机的讯号不太好，总是带着滋滋的电流声，所以反而成了店里最大的噪音。

　　龚俊瞥了眼墙上的性感女郎画报，精神十足地吆喝一声：“老板！洗jio！”

　　生意上门，老板连忙放下了报纸，客套地伸手：“哟！帅哥你先坐，自己一个人来的呀？不知道你想搞个什么套餐啊？”

　　“哎呀，随便整个实惠的就可以。”龚俊装模作样地打量起了他的房子，表现得很欣赏。

　　“老板你这房子还蛮有味道的，有点像我以前住过的老楼房。”

　　老板一边忙活一边应道：“那可不？这房子是永古区最早盖起来的那一批洋楼，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别看其他区现在都盖起了高楼大厦，那住着有什么好的呀？”

　　“公摊一加，房子小的像个棺材板，还是我们这种老洋房住得最惬意。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大隐隐于市，这样的地方才最有人间烟火气的嘛！”

　　龚俊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越发演得一副百感交集。

　　“哎哟老板，我太喜欢你这儿了，我能去楼上看看不？二楼的风景应该比一楼更好看吧？”

　　老板犹豫了下，看起来是不愿意让他去，但又不想给这桩生意整黄了，于是痛下决心挥手。

　　“去嘛，不过二楼是我们住的地方，还有个洗头房，也没什么好看的。”

　　“没关系，我就看看格局，马上下来。”

　　一获得准许，龚俊立刻踩着老木质楼梯上去了。

　　二楼每个房间的格局果然跟隔壁没差多少。只是龚俊意外地发现他们的房间比隔壁多了一个，面积略小。

　　见他满眼的好奇，正在炒菜的老板娘挥舞着饭铲解释：“嘞个是开发商赠送的面积，以前是跟卧室一套的。后来重新装修的时候打通了，给娃儿做了洗头房。”

　　“隔壁家的房子也有赠送面积吗？”龚俊努力回想，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板娘说：“有的嘛，每家都是一样的格局。”

　　一面巨大的全身镜从龚俊的脑海里浮现，他深吸一口气，茅塞顿开。

　　那家伙的卧室其实是个套间，里面还有暗室！

　　全身镜的后面就是通往暗室的门！

　　龚俊也不嫌脏，激动地捧出小猫在它脑门上用力一亲：“乖乖，你可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