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赵终成开始不断地朝林昭发着信息,仿佛经过那次之后两人之间情愫得到升华,同学情已经变了质。
林昭出于礼貌回过几次,却被他接连的报告自己日常琐事给惹烦了,她不回复后他又赶紧问她,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她生气。
手机蓝光反照着她略带疲倦的脸,她在按键处打下几行字:你没说错话,不过我那天扶你只不过是感激你为我说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了。
摁下发送,林昭瘫倒在床上,又听到母亲叫唤着她的名字,大概是让她下去帮忙干活。
厨间里,林景珍掀开盖往瓷皿里看了眼,侧头对林昭叮嘱:“这煲汤啊,火候要恰到好处,绝不能让汤汁沸腾了,不然味道就不好了,你在这里看着,等炖好了你盛一碗出来,我给你陈叔叔端上去。”
林昭本用手剥着蒜,听到母亲的话,她转而将蒜扔到菜板上,用菜刀大力一拍,蒜皮脱了,蒜也被压得稀烂。
林景珍斥责:“你怎么回事儿?对了,调味的东西最后才能放啊,现在不能放。”
林昭终于忍不住回了句:“你就做好你本分的事儿不行吗,为什么还要这样献殷勤?”
林景珍回嘴:“你这死孩子,你懂什么?!”
林昭:“他们根本不会领情还会觉得你是在自作多情。”
林景珍气不打一处来,她深知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她对林昭的学习成绩抓得紧,就是盼她能有出息一朝改命,现在却被她一顿嘲讽,她拉着苦脸:“我是为了谁,林昭就说我是为了谁才这么辛苦的?”
每次她这样反问,林昭就语塞,她知道母亲还算年轻,样子也美,好皮囊却没有好命。
所以她大抵也还是不甘心的吧,才会在乡下的亲戚问起她们的情况时回答说,“我在东市做点小生意”。
可当舅舅问她做哪行时,她却闭口不说自己做什么买卖,林昭知道她是不想让乡下亲戚知道她只是个保姆,她也就装作不知道她在撒谎。
“为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林昭小声说。
林景珍有些厌烦地看着林昭:“有本事你就自力更生,没本事你就别在这儿说风凉话,要不是看在你还算争气,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天天舔着一张脸去讨好他吗?”
“我真的是在为你好。”
林昭手握菜刀熟练在白板上将红椒切丝,不再回话。
看到林昭低着头却还在乖巧做事的模样,林景珍又觉得说的话过重,她用围裙擦着手,缓口气说:“妈真的是想为你好,你就是妈的盼头,带你带到这么大真的很不容易,现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你上高三了,你自己要多长点心考个好大学,给我长长脸也让我能跟亲戚炫耀一番,到时候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了。”
像是又想到什么,她补充道:“不过你可不要像那个小霸王一样,什么体检啊政审的都过了,结果成绩不行还要复读一年,呵呵真是丢死人。”
林昭沉默,母亲口中的小霸王就是陈泽野,他本来大她一届是她学长,她也以为今年是可以不用见到他了的,可谁知道一切还是老样子。
“你可别被他带坏,离他远点,最好话都别跟他说。”
林昭点头:“我知道了。”
汤锅咕噜几声冒出水沫,林昭拿着玻璃碗去关火,随后盛好一碗汤端在手里准备放到桌上,刚转身,突然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影子挡在门外。
她定眼一看竟然是陈泽野。
他随意地倚靠在门上,手里还攥着收短几圈的遛狗绳,牵着一只捷克狼犬,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
偏偏林景珍还背对着两人,嘴里滔滔不绝道:“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爸忙也没人管得住他,有人生没人教自然就变成现在这副德行,没半点规矩,美玉都要靠打磨,何况一个坏胚子......”
指腹端着汤碗被烫,林昭再也端不住,“砰”一声,玻璃碗掉地的响声,瓷砖上留下几瓣碎片,她心虚了。
林景珍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骂骂咧咧地说:“跟你说过几次烫的话你就别直接拿手端着,你看现在好了,又打碎.”
直到她的视线落在陈泽野身上,嘴里的话才又立马吞回肚子里。
场面异常尴尬,说陈泽野坏话被抓包,林昭一直注视着陈泽野的表情,她有些慌,倒是陈泽野神色自若,他自顾自地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给他给狼犬买的牛骨。
他拿完东西时看了眼林昭,说不上异样,他侧着脸,内双的眼皮微抬淡漠地朝她这儿瞥了眼,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不过狼犬的遛狗绳掉在地上,那只狗嗅了嗅地上的汤,熟悉的哨子声突然吹响,狼犬立马朝着外面奔去,跟随上自己的主人。
林昭心一紧,她表情略微僵硬:“妈,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了。”
林景珍打开碗柜拿碗,没有回复,但不连贯的动作还是让林昭看出了她的慌张。
——
华姨洗着碗筷,拧上水龙头,对林昭说:“今天你先生回来,这空荡荡的房子就热闹多了。”
林昭:“陈叔叔每次回来时间都不长,不过热闹些还挺好的。”
华姨抬头左看右看仔细打量了番林昭,她皱起眉头:“我这才离开多久,你又瘦了。”
林昭只是微微一笑,半年来华姨因为孙子被烫伤,所以请假好去悉心照料她儿子一家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她拿布擦着盘子,问:“文文怎么样了?”
华姨叹气:“就那样吧,留了大块疤但是还好在后背也不太明显。”
林昭:“不明显就还好。”
“你把这龙虾端出去吧,这会儿他们人应该差不多坐齐了。”
“好。”
林昭端着盘子走到厅里时,瞅见长餐桌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陈尊爱在饭桌上交往生意经,一半是客一半是友。
这些人穿着得体正襟危坐在餐桌上,不时轻碰下酒杯,谈笑风生,只是有个人突兀地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离得只有几步,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正蹲在女人其实是她亲妈,她正用手捡着打碎的酒杯玻璃渣,佝偻着腰,头低得快要碰到地板,在一群人侃侃而谈的画面中如此刺眼。
林昭心头一酸,赶紧上好菜,她整个人缩到母亲旁边,小心翼翼拾起碎渣放入掌心。
林景珍却拿肩膀撞她,绷着脸对她说:“你在这搅和什么,端盘子去!”
林昭不肯,“你去端,我来捡。”
高坐在一旁穿了身红裙子的女人低头看了眼她们,嘱咐:“怎么这么不小心,刚好碎在这儿,等会儿玻璃扎坏我鞋跟怎么办,扫把肯定扫不干净,你们记得用手弄干净点。”
林昭蹲在地上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脚上的红色高跟鞋,材质是羊皮的不能沾水,就连鞋底都贴了一层薄薄的垫。
林昭转头对林景珍说:“妈,你去拿个抹布过来,我在这儿收拾。”
比指甲盖还小上许多的碎片沾在林昭掌心,她右侧方突然一道阴影背光全然遮罩住她,她眼往上轻轻扫了眼,陈泽野在她旁边缓缓入座,她就蹲在他的脚边。
红裙子女人整理了下衣领,冲着陈泽野一笑,“衣服没打湿吧,你们家的帮佣做事不太细心,真的不太好。”
陈泽野手握刀叉,否认:“去换了个外套,刚才是我没看到才打翻的,不过已经接连换了两个人蹲在地上收拾,这还不好?”
“还真是变了,说话都跟你爸有几分相似。”
“王姨,你就别打趣我了。”
桌上扮着假意和善的伪人,好似翩翩俊俏的根苗子,林昭暗中唾弃,手上动作飞快使着劲想赶紧刨干净,一旁黑色的皮鞋头却踩上她的尾指。
整个右手动弹不得,指骨贴地被压林昭痛不能喊,想抽离出手他便更用力,林昭顿时怒不可遏。
她抬头看他。
陈泽野:“我还真没注意到。”
林昭静默片刻:“你故意的。”
故意打翻酒杯,故意让她母亲蹲在他脚边收拾,故意在她捡玻璃渣时踩她的手,以此发泄午时的不满,并不单纯的只是为了报复。
红裙子女人听不惯这话,责备林昭:“你这女孩子怎么回事儿,这么跟人说话,你说你这么小小身板蹲在人脚边,那泽野一不留意肯定就踩到了啊,嘴上还说人故意踩你,你以为是谁都闲的没事去针对你啊。”
林昭小指止不住地轻颤,她捕捉女人的视线:“别人我不清楚,但是他绝对不冤枉。”
女人正要回怼,陈泽野眼神温和摆手示意这个被他唤做王姨的人打住,他说:“没事,是我没留意,毕竟是女孩子细皮嫩肉的。”
红裙子女人不耐烦地低头喝了口水,她左手边的男士恰好扭过头来与她交谈,说着与报表财务费用相关的数字。
陈泽野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微红的液体左摇右摆如同游刃在掌心。
林昭眼色冰寒,锐利的视线转而看着他。
旁边红裙子的女人讨论公司季度销售的数据声音渐大,模糊了所有人的焦点,在这无人注意着他们的时刻,陈泽野俯下身在她耳边:“是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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