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透明的线

限速60码的路，王一博开到了120。

车子性能很好，王一博技术也很好，连连超车卡位，肖战也没感觉到很明显的漂移晃动。

“车技很好哦，一博哥。”

一博哥？王一博瞥了眼坐在副驾驶上的肖战，对方说让他打工还债，但无论是对他的称呼还是自己坐的位置，显然都没把自己放在老板的位置上。

甚至没有放在正常车主的位置上。

“希望你收到罚单的时候也能这么开心。”

小混混开车时的神态和气场都很不一样，虽然仍是面无表情冷言冷语，但肖战能感觉到他肌肉下的兴奋。

于是他歪着头对不太像个小混混的王一博笑：“罚单而已，一博哥开心就好呀。”

王一博握着方向盘，没有让自己扭头看肖战。光是听声音，他就知道肖战此刻笑得有多好看。

路旁的灯光在飞速行驶的车外连成一道道明暗不一的光线，王一博的余光捕捉到了它们。

他喜欢它们。

车停在了车库里，王一博刚解开安全带，肖战就拉住了他的胳膊：“我明天早上也要用车，你不能走。”

记忆中所有拉住他跟他说“你不能走”的，都是在一地狼藉中要他赔偿的人。

没有谁一次次地上门堵他是为了带他回家，也没有谁一次次地挽留他是为了让他陪伴。

人都是孤独的个体，没有谁和谁会长久地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肖战想要的陪伴，王一博不知道有多久，但他想要看看。

王一博看着肖战，淡淡地“嗯”了一声，肖战的眼睛瞬间就弯了起来：“那你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也不能走！我都要用车！”

你明明就有助理，可能还不止一个。这话王一博没说出口，也没打算说出口，车库里的光线不甚明亮，可肖战的眼睛，很亮。

我需要你。

这样的感觉，居然有点像他第一次刷新了单圈成绩之时，心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王一博慢慢地吸了口气：“嗯。”

“你住这间吧，离我比较近，房间我都收拾好了，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是新买的，你挑顺眼的穿。”肖战把王一博带上二楼，推开他卧室旁边那间次卧的门，“缺什么你就跟我说，所有花费……你打工来还！”

房间很大，自带卫生间和衣帽间，王一博大致扫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地点了下头。

“那你先洗澡休息吧，我明天早上来喊你起床。”肖战笑着退到房门口，挥挥手，“晚安，一博。”

晚安，一博。

这是他认识肖战的第八天，除了他从肖战家离开的那天，每晚都会听到肖战跟他说晚安。

有时是当面，有时是语音。

被说了晚安的夜晚，好像真的会变得比较安稳。

失眠在每一个夜晚如约而至。

肖战坐在落地窗边，喝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红酒。

酒精对他已经无效了，不借助药物，他很难入睡。

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神经和身体都放松一点。

放松一点，舒服一点，这样才能更好地迎接他的小男孩——虽然，只是他捏出来的小男孩。

线已经系在王一博的四肢上了，他可以开始试着提线了。

脸上的雀斑和自来卷的头发可以等以后再处理，那都是很容易的事。

现在，他需要一步一步地让王一博认五线谱，学吉他，学唱歌，学小男孩会的一切；玩滑板，吃甜食，习惯并喜欢小男孩喜欢的一切。

包括他。

肖战在七点半自然醒来，今天睡满了五个小时。

洗漱完后下楼做早餐，路过王一博门口时稍微停了停，里面没动静。

爱睡懒觉这一点，倒是很像他的小男孩。

肖战笑了笑，做好早餐之后又上来，敲了敲王一博的门：“一博，醒了吗？”

里面没动静，肖战又敲了敲：“我进来了哦。”

他试着压了一下门把，能压动，王一博没锁门，就像他的小男孩一样，从来不会对他锁门。

肖战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探身进去：“一博？”

床上的人显然没醒，翻了个身，继续睡。

躁郁症会有失眠或嗜睡，厌食或暴饮暴食，情绪淡漠或亢奋的症状。肖战观察的这段时间里，除了酒吧打人那次，王一博基本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整体比较淡漠，还算个比较让人省心的精神病患者。

肖战坐到王一博床边，这是他第一次看王一博的睡脸。

睡着了的王一博，更像他的小男孩了。

眉毛比小男孩浓一些，眼睛比小男孩长一些，鼻子和嘴巴最像，简直是完美复刻。

肖战的手指隔空描绘着那些让他日思夜想的五官，然后落在他柔软的脸蛋上，戳了戳：“起床了，小懒猪。”

王一博抓住戳在自己脸上的那根手指，猛地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

看清是肖战之后，眼中的锐利才渐渐散了，他松开手：“你习惯这么叫人起床吗？”

他没再提弟弟两个字，但肖战却像是已经不介意：“喊我弟弟起床是怕他上学迟到，喊你起床是怕我上班迟到——快点起来吧小懒猪，我今天要去公司见客户，约好了时间，不能推迟。”

小懒猪，这么顺口又宠溺的称呼，想叫的对象，一定不是他。王一博蹙了蹙眉：“别这么叫我。”

肖战像是没看出他的不高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知道啦，一博哥，快点起来吃饭吧！”

他在王一博抓他手腕之前起身跳开，笑着转身往外走：“我在餐厅等你啊！”

没有人不喜欢被特殊对待。

得到的越多，就越不能失去。

独占欲是爱上一个人的开端。

哪怕这个开端，只是一个亲昵的称呼。

肖战的音乐公司开在一个商圈的写字楼上，王一博停好车之后下了车，准备上去找个网吧或者游戏厅待着，肖战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我不确定需要多久，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在家里宠着，跟带去工作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王一博没觉得自己见不得光，可也并不想去跟自己没关系的地方：“你走的时候再找我。”

肖战两只手都拉住了王一博的胳膊：“休息室里有投影仪和游戏机，你跟我一起上去吧，要是实在觉得无聊，你再出来，好不好？”

就算把他当作失而复得的亲弟弟，也没有这么离不开的吧？王一博蹙眉：“你弟弟走丢过？”

“他没走丢过，我也没觉得你会走丢，我就是想工作结束后第一时间看到你！给老板一点面子可以吗，一博哥？”

嘴里自称老板，做的事没一点老板的样子。王一博把胳膊从肖战手里抽了出来：“走吧。”

“肖总早。”

“早。”

王一博穿了连帽的外套，帽子一直在头上扣着，下了电梯也没摘，就这么双手插袋，晃晃悠悠地跟在肖战身后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礼。

每个人在跟肖战请过安之后，都会好奇地打量他，太明显的，王一博会面无表情地盯回去，对方就会立刻低下头或是移开视线。

“这里是我办公室，那边有个门，里面是休息间，你想在哪里都可以，想喝什么可以按那个内线叫。”肖战把王一博带回自己的套间，简单交代了一下，“我去谈事情了，你在这里等我？”

刚刚还戴着微笑面具的肖总，此刻眼巴巴地看着他，像个把所有玩具掏出来，生怕小伙伴回家的小朋友。王一博没有拒绝，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墙上有很多音乐元素的东西，很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块滑板。

怎么看肖战都不像会玩这种东西的人。

肖战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伸手把那块滑板拿了下来，放在地上滑给他：“装饰用的，你可以随便滑着玩玩。”

滑板是新的，做工和质感一看就很好。他只是多看了一眼，肖战就随手拿下来给他玩，王一博怀疑他现在就算想要这家公司，肖战都能立刻分给他一半。

王一博把脚踩在滑板上，来回滑动了两下：“你不是要去见客户？”

“你还负责考勤我啊？”肖战鼓了鼓脸，“我去工作了，你自己玩吧！”

滑板这种东西，王一博以前没有接触过，也不感兴趣。

肖战的办公室很大，王一博来回踩了几圈，以为挺简单的东西，结果好几次差点摔了。

倒是让他产生了点兴趣。王一博自己摸索着又滑了几圈，加速和停顿都控制得不太好，他就一直滑。

滑到可以站在板上平稳加速，猛停也不会向前栽倒时，肖战回来了。关上门，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才笑着开口：“等下楼下公司该上来投诉了。”

王一博在滑板上刹住：“你可以甩给他们五百。”

“没看出来我们一博哥还是个冷幽默啊！”房间里暖气很足，王一博敞着外套也还是出了一头汗。肖战抽了张纸巾，抬手就要给他擦，“饿了吗？出了这么多汗也不知道喝水……”

王一博下意识地往后仰，忘了自己还在滑板上，脚下一晃，板子往前窜，身子往后栽。

肖战伸手去拉他，自己被下沉的惯性带得一个踉跄，扑在了王一博身上。

王一博原本自己能稳住，被肖战这么一扑，半搂着他退了三步，一起摔在了地上。

肖战的额头撞在王一博的胸口上，闻到了他身上温热又潮湿的汗味儿。

第一反应是闭气，可随即，他听到了王一博的心跳声。

砰砰砰，一下一下，鲜活有力。

肖战趴在王一博身上，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深深地呼吸。

汗味儿和心跳声，都是鲜活的生命力。

他曾经贴趴在小男孩的身上，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不到一点声音，感受不到一点体温。

你真的会回来的，对不对？

我一定能把你找回来的，对不对？

肖战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脸贴着他的胸口，发顶贴着他的脖子，头发丝落在他的嘴角上，有点痒。

从嘴唇顺着脖子一路痒到胸口。

王一博有点焦躁了，或许不是焦躁，是别的什么，但他没感受过，所以分辨不出。

这种未知的情绪让他有点心慌，他推了推趴在他身上的肖战：“起开。”

起开。

这个声音，这句话，让几欲落泪的肖战瞬间清醒了。

不是他的小男孩。

还不是他的小男孩。

还远远不是，他的小男孩！

肖战僵住了，勉强控制着自己没有从王一博身上弹开，调整好表情之后才撑着地板坐起来，伸手去拉王一博：“撞疼了吗？一博哥看着瘦，身子怎么这么重啊！”

竟然还倒打一耙。王一博拍开肖战的手，自己从地板上跳起来：“你不拉我，屁事没有。”

“怪我咯？”肖战翻翻眼睛，也从地板上站起来，“饿了吗，先去吃饭吧——不过要跟一个前几天刚签约的小歌手一起，音乐平台那边压过来的人，第一张专辑要我来做，需要先沟通一下想法。定了一家私厨菜，你要是吃不惯，等下谈完我再带你去吃别的，好不好？”

吃什么，在哪儿吃，跟谁一起吃，王一博向来是无所谓的。

可他现在居然有点不高兴。为了什么他暂时理不出，也不想理，于是他决定连这点不高兴一起，都不理：“随便。”

随便的意思是，悉听尊便。肖战的眼睛又变成了月牙形：“不会聊很久，我尽量快点敲定！”

王一博不再说话，插着兜往外走。

肖战伸手拉住他背后的帽子：“滑板拿着吧，要是喜欢玩，改天我再带你去买新的。”

私厨菜是在一家四合院，闹中取静的位置。

签约的歌手网名叹叹，靠翻唱歌曲，在各大平台上已经有一定量的粉丝，现在准备向专业歌手转型。

这样的歌手肖战公司签了不少，有长期也有短期，叹叹属于短期，只签了一张专辑。

收付比一般的生意，但对方身后有音乐平台撑腰，肖战也就顺势接了下来。

签约是平台大佬亲自带着来的，介绍完后说了句“别肖总肖总地叫了，多老气，叫肖战哥哥就行——战战，你可得把叹叹当亲弟弟看啊。”

肖战笑着说一定一定，小歌手也当场改口叫了“肖战哥哥”，双方走完流程，约定改天一起吃饭聊聊新专辑。

“叹叹。”

肖战没迟到，但对方到得很早，见到肖战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明显愣了一下：“肖战哥哥，这位是……？”

肖战哥哥？刚签约的小歌手，倒是把老板叫得很亲。王一博看向肖战，肖战也正看过来，对他笑了笑，又对小歌手笑了笑：“我弟弟，在家待得无聊，就带他一起出来……”

肖战话没说完，王一博突然打断了他：“不是弟弟，是司机。”

他说着，不顾还在寒暄的两个人，直接把椅子一拉，落了座。

这下小歌手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肖战哥哥，这……”

“我弟弟跟我闹脾气呢，别介意。”肖战说着，在王一博身边坐下，“叹叹，看看想吃什么，我来请。”

“不了不了，说好了我来请的！”小歌手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坐下，“肖战哥哥，你来看看想吃什么，这次不要跟我抢哈。”

意思就是下次可以请回来。王一博掀了掀眼皮，把滑板丢在地上，单脚踩着在桌子底下来回摩擦。

每个厢房都是一个独立的包间，实木桌椅，环境清幽。王一博弄出的动静虽然扰乱不到别的厢房的客人，但也足够让小歌手崩溃了：“肖战哥哥……”

他看看那个不知是弟弟还是司机的讨厌鬼，又看看肖战，意思很明确：你管一管。

肖战的确是管了，回头看了看厢房的空间和地面，揉了下王一博的头：“你先去后面滑一会儿？等菜上来再过来吃。”

滑一段给你们表演助兴？王一博不理他，继续用滑轮摩擦着地板。

肖战貌似无奈地对小歌手笑笑：“我弟弟——哦不，我司机。我司机就这个脾气，你不用理他。”

这是我理不理的事儿吗？小歌手一口气堵在胸口，发又不敢发，咽又不想咽，憋屈得要死，又不得不在肖战面前保持微笑：“那我们先点菜吧，肖战哥哥。”

等上菜的时候，小歌手开始主动跟肖战聊新专辑的事情。

先是表达了一下对肖战作品和个人风格的喜爱，然后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最近学了吉他，想做一点民谣或是摇滚的东西，给粉丝一点惊喜。”

肖战微笑肯定：“可以呀，你嗓音很好，民谣可以。”

“真的？”小歌手高兴地捂住了脸，“天哪！我被偶像夸奖了诶！”

“咣”地一下，王一博脚下的滑板撞在桌腿上，桌面一晃，小歌手那边的茶杯翻了，茶水洒了一裤子。他惊叫着跳起来，再顾不上肖战的面子，愤怒地瞪着王一博：“你是故意的吗？！”

王一博抬眼，吊儿郎当的姿态，毫不在乎的语气：“是又怎样？”

“你！”小歌手气得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王一博，“你这个没家教——”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人是肖战。

“叹叹。”肖战依旧笑着，只是笑容有些冷淡。王一博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肖战隔着一层布料抓住它，捏了捏。

“衣服脏了，先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吧，我让人送套干净的过来。”

“肖战哥哥……”小歌手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恨恨地瞪了王一博一眼，往厢房外走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肖战捏住王一博的袖子，来回晃了晃：“干嘛跟个小孩子过不去？”

王一博冷着脸，不说话，也不看肖战。

这样很像他的小男孩。

所有生出独占欲的人，表达不开心和引人注意的方式都差不多。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主动还是被动。

“好啦，他毕竟是我下个阶段要捧的歌手……”肖战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主意，一把抓住了王一博的手腕，“不然你来做我的签约歌手？我保证一年之内捧红你！”

异想天开。王一博看向肖战，眼神冷淡：“我不会唱歌，也不想学。”

肖战似乎也只当自己说的是句玩笑话，笑着耸耸肩：“看来我这个橄榄枝是抛不出去咯。”

王一博没再回答，肖战也不再说话，笑着把视线投向窗外。

现在不喜欢，不想学，没关系。

反正以后，你都会喜欢，都会去学的。

为了，你唯一喜欢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