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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笔不仅裂了,中间的笔芯还随之断开,黑色的墨汁瞬间洇入周长策的手指之间。
班上看热闹的、起哄的在此刻全都安静了下来。
周长策不轻不重地把笔丢进他和韩袭青课桌之间绑着垃圾袋里。
松冬的笑意霎时消失,他望着周长策,半句话都挤不出来。
韩袭青连忙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纸巾递给周长策,周长策没接,眸子瞥向松冬,眼底晦暗不明,却是冷得瘆人。
松冬不尴不尬地笑了一声,但很明显还是没有意识到周长侧突然弄出这一动静的原因在哪里:“不是吧,周哥也被这炸裂的情况震惊到了?”
“你是觉得刚才你的那一番话十分幽默,还是觉得逗弄别人很好玩儿。”周长策问他。
这下子松冬才稍微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周长策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但是抱歉的话和弄清楚缘由不相干,于是他脱口而出:“开玩笑的嘛……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周长策挑眉,神色凝重:“好笑?”
松冬脸上的笑容因为周长策的二次反问逐渐瓦解,班级里诡异的死寂了将近五秒,周长策在这头,松冬在那头,两个人无声对视着,气氛逐渐变得有些紧张和微妙。
正当班长要站出来转移话题的时候,松冬哐地一声用膝盖怼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书摇得掉下去三四本,声响吓得他的同桌一个哆嗦。
韩袭青对这种气氛再了解不过了,连忙拉着周长策的袖子,刚要劝两句,周长策却在他之前抽开了手,稍有愠怒地吐出六个字:“我说了别碰我。”
松冬自己弄下去的书又自己捡起来,绷着脸自己整理东西,而后因抑制不住自己的气愤,冷笑一声,呛了一句:“我又没笑你,我跟别人说话也招惹到你了?”
周长策脸色阴沉:“有些人看着长了个儿,其实背地里的小脑还是没发育完全。言语霸凌就是言语霸凌,用‘玩笑’挽什么尊呢,你看你刚才开的玩笑让韩袭青笑过吗?”
“那我也没笑你吧?”松冬来了脾气,照平常他肯定不会和周长策有正面冲突,因为他知道如果两个人打起来或者周长策要私底下整他,那他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落下风的,但现在他完全想不得那么多了,已然被情绪主导了大脑,猛地拍桌站了起来,“他要是不想听那他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我问个问题你破啥防,他妈的——我有惹你吗?”
周长策的脾气不比他小:“再骂一句?站过来骂。”
松冬火冒三丈:“我凭什么过去啊?我特么又没做你的狗,你以为我是韩袭青啊,哦~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老子不陪!老子又不是同性恋,老子又不是娘娘腔!神经病!”
周长策蓦地站了起来,抽着板凳就直接往松冬那边去,干脆利落,利落到韩袭青反应过来去抓他都没抓住。
松冬看他拎板凳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架势,被唬得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拳头捏了起来,声音拔高:“——怎么样?!要打啊?!”
周长策没说话,倏地把板凳向他胸口怼去,松冬以为这就一言不合开打了,立即自卫地抓住周长策抻过来的板凳腿,谁知周长策下一秒一个猛劲儿把板凳拽回,抓着板凳的松冬正正好被他拽进了走道。
班上的人还没来得及惊呼,松冬就在周长策的一拽一勾一推的三招中,被周长策拿着板凳狠狠摁到了后黑板的墙上。
周长策的力气大得吓人,松冬的劲儿已经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战斗机,周长策便是佼佼者,他根本没有办法和周长策与之抗衡。
“流氓不见我,我自来见流氓。”周长策单手摁着板凳之间的横杠,让凳面抵着松冬,四条腿对着自己,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使用方式,如同刀尖正对着自己,但在绝对力量下,这四个凳子腿对周长策毫无威胁。
周长策的眸黑得纯粹,带着戾气,平日见不到的痞气渐显,抛去了以往的文质彬彬,切换自如:“你那么叼,让你再骂一句怎么不吭声了?”
松冬被他压得挣脱不了,咬牙恶狠狠地说:“——你有本事别拿东西来啊!?”
“我只是嫌你恶心,用它隔一隔,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怂货,欺软怕硬的东西,再要让我听到一句编排他和我的事儿的话,你试试。”周长策松开凳子,凳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松冬直咳嗽,没想到周长策那么快就放了自己,连忙捂着胸口要走,周长策侧身和他拉开距离,口头却没放过他:“捡起来再滚!”
松冬一顿,咬牙忍了,捡起地上的凳子,给周长策送了回去,放下凳子的时候,他还瞪了韩袭青一眼,用第三个人听不见的声音骂了一句:“……男婊子。”
韩袭青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不禁愣神。
老师接完电话刚好回来,见教室里略有不同,便问:“咋呢在?松冬你在那里干什么,别人说韩袭青比你爱干净你就嫉妒上了是吧,要熏死别人?”
松冬没再嬉皮笑脸,放下凳子放了狠话就调头回去了,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臭:“我嫉妒一娘炮干什么。”
老师嘿了声:“——你小子是不是死性不改?什么娘炮娘炮的,暂且不说娘这个字不是贬义,就单说韩袭青这长相、这身段,这胳膊劲儿、这长跑的耐力,要说荷尔蒙,你比得上不?别人不就长得白了点比你更爱干净,然后内向了点吗,哪里就娘了……我虽然是个老头儿了,但也感觉要比你新时代点,再让我听到你随意给同学安插标签,我就要报告你班主任了。自己心里有数啊,警告你一次。”
松冬没理,用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桌子才坐下。
周长策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听到前桌在嘀咕:“……真像个智障超雄。”
身边的韩袭青声音有点发颤:“……谢谢你。”
周长策没理他,也没看他,上课铃打响,他自顾自地找自己的书和卷子。
“……周长策,同性恋是什么意思啊。”韩袭青的声音很小,明显在压着情绪。
周长策翻阅书本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心中有一股无法言语的负面情绪在发酵,引得他眉头也蹙起来,压根不想理韩袭青。
而韩袭青偏生就看不懂脸色,问了一次没回,就问第二次,“受又是什么意思啊……?”
周长策捏着书页的手紧了紧,本来微红的指尖现在缺血发白,他隐忍着不爽,还是没理韩袭青。
韩袭青这会儿察觉到了周长策的一些不对劲,但他不知道周长策为什么感觉有点不高兴,如果是因为刚才的不友好事件还有余温,那他应该道歉才对:“……那个,对不起啊,因为我的事,影响了你的心情。呃……你别太在意,我,我不是不会反击,就是有些时候我不太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对我突然投来恶意,所以有点没……”
“你别说话了行吗。”周长策的语气依旧冰冷,他只用余光看着韩袭青,连个正眼都没有。
韩袭青承认自己很不懂纯人类的想法思路,有些时候总不同频,但他和周长策好歹相处到第三年了,他还是总捉摸不透周长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而且他现在感觉……周长策对自己的“不喜欢”里,真的掺杂进了“讨厌”。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松冬说他是同性恋,喜欢周长策,所以周长策讨厌他了?
因为松冬说他像同性恋里面的受,所以周长策也觉得他是个异类,所以讨厌他了?
因为自己话太多,还总找不准重点,也总是对欺负到头上来的人一退再退,所以讨厌他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
韩袭青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他看着周长策认真听讲的模样,心中涌起无尽的落寞。
……还是,如同舅舅所说的那样,人类是个善变的物种,他们的喜欢和讨厌,很多时候都是没有原因的?
韩袭青撑着了下巴,眉眼皆因为心情的低落而低垂着,掀不起一丝波澜。
周长策从让他别说话了开始,就再也没理过韩袭青了,韩袭青最起码找他说话说过十几次,他一次都没理。
而且都是在老师要求同桌互相解题或者讨论问题的时候找周长策,说的都是正事儿,但周长策依旧不理他。
放学,韩袭青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在周长策即将离开的时候酝酿着最后跟他说了一句话:“……周长策,周一见。”
周长策脚步都未曾停顿,如同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直接就走了。
韩袭青站在原地,感受着一种含着无措、茫然、伤心、空虚的情绪,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要尿尿了。
衡田刚赶完一科作业,迅速收拾着书包,飞速背上就要去追说好了一路回家但自己提前拎书包走了的闻景山,“狗东西闻景山,老子——”
他低着头昏劲儿冲,没注意前面有人,于是和韩袭青擦了一下,险些没把韩袭青撞到桌角上去。
衡田一惊忙地扶了他一把,正要再跑,却又脚步一停,看向韩袭青的眼神带着荒谬的审视:“……你干什么呢?一副送别挚爱的样子。”
教室里因为周五放学早已经跑得没剩几个人了,空旷感更让韩袭青觉得心寒,他眨了眨眼,见还有人关心自己,唇瓣蠕动了两下,忍下突如其来的委屈,跟上衡田:“……你,你知道周长策今天下午为什么生气吗?他不理我了,为什么啊?”
衡田上下打量他:“……你是真笨还是假笨?”
韩袭青:“……?”
衡田抓了抓脑袋:“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因为松冬那傻逼说了那些话有些膈应,所以不想跟你说话啊。我觉得……一个铁打直男吧……强行被人和另外一个男的组在一起,确实会很难以接受。心里膈应,保持距离,也不是不能理解。”
韩袭青抓着书包带消化着:“男……所以,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女的和女的在一起,因为两个人都是同性,所以就叫做同性恋。这个名词是这样解释吗?那……‘同性恋里的受’是什么意思啊?”
衡田:“……”
他觉得他貌似还没有资格来做一个正式的性教育课老师。
衡田:不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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