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天的日暮。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无疑是一种对日暮时分可爱景象的一种贴切的描述,也是世人想象力的表现。
当日暮来临时,世间便被染成了灿烂的金色,万物都于风中沉静。
既艳丽而又别有韵致,因为它不像日出时分那样莽撞,也不如正午时分那样灼热刺人。
它总是颓唐而不颓废的,它更像一杯让人微醺的果酒,或是一首小诗的结尾。
日暮它可爱却不可怜,它是太阳赠予万物的谢别礼,万物都将为之心动。
忽然,有自行车的轮子碾过柔软青草发出的轻微细语声。
载藏星抬起来黑亮的眸子,看着前方那个纤瘦又充满力量感的身影。
可不是有力量感嘛,是f级怪物,也是绰号镜中影的怪家伙。
载藏星知道眼前那个慢悠悠骑着单车的清冷少年其实是个怪物。
而且还是个名气不低的怪物——镜中影。
因可怖的隐匿能力和无人知道的攻击方式而出名,最有名事迹为三年前单杀十七名贪污腐败的政府高官。
但因为镜中影杀的高管们是普通人,而非异能者,按照规矩只被评为f级怪物。
但恰恰是那次,让镜中影这个名字小小地火了一把,有些人认为镜中影屠杀贪官是替天行道。
有人则认为是对政府的赤裸裸地挑衅。
这件事也成为了当局政府心里的一道疤
但随着时间远去,镜中影不再出现,甚至有人认为镜中影是个传说。
认为镜中影存在的人当中又分为两派。
有些人认为镜中影应该是个低微的神明,有些人认为镜中影是个比较会隐藏的怪物。
而一天前,载藏星刚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好似藏着落日余晖的琥珀色眼眸。
当时,载藏星在混沌中也差不多搞清楚了自己的状况,他一贯聪明,只是单纯不想表现出来。
若是这件事不出现,他会成为普通人当中的普通人,也或许会被逼疯。
那些异能者们本来是想利用献祭逃走。
可那个镜中影的眷属不肯罢休,便果断地喊了老大,于是献祭便献祭错了。
载藏星就这样被强行献祭给了徐明敛,而且是不接受退货的那种献祭,要么接受要么嘎掉。
而很明显,有个怪物心软了,献祭成功。
结果镜中影刚被召唤,便倒霉地被载藏星的意识攻击了,还被吞了半块怪物神格。
对,镜中影并不像其他人认为的那样是怪物或者是神明,他是个串儿。
随后镜中影,也就是这个强行霸占了载藏星单车的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是徐明敛,里世界代号为镜中影。
载藏星记得当时徐明敛低头看着自己,眉眼意外的干净温柔,平和的神色颠覆了他睁眼之前对怪物的所有想象。
并没有因为神格被吞而恼怒,与其说是一个怪物,更像一个与他同岁,心脏还十分强大没恼怒的少年。
如果我早点遇见他,我会早早地跟他成为朋友。
这是载藏星当时心里唯一能想到的。
随后载藏星便因消化神格体力不支,晕了。
当载藏星再次醒来时,已经被徐明敛哄着,拿到了放在其他地方的单车。
然后,由人堕落为怪物五年的徐明敛果断地“抢”了单车。
日暮之下,载藏星听着徐明敛说着那些不该被他人的故事。
徐明敛轻轻地道:“你知道吗,或许我早已病了。”
徐明敛骑的很慢,因此载藏星可以跟上。
载藏星听到这句话后有些发愣,眼神却不自觉地变得柔软。
说起来,载藏星没有朋友。
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人,不,一个怪物一起欣赏日暮,也是他第一次听别人诉说伤痛。
“我的病或许可以追溯到我堕落成镜中影的那一天,或许可以追溯到我出生那一天。”
载藏星的心里仿佛起了一点皱褶,怪物正用平实的语气诉说着世界的恶行
“我的父亲诱拐了我的母亲,于夏日生下了我。”
“那个人渣他好赌,赌光了所有的钱,我和母亲只能靠收废品和做手工为生。
“那时候收废品做手工的竞争也很激烈,很少能交齐学费。”
“后来母亲病死了,我是眼睁睁看着她手指僵硬的。”
“说起来,我俩到有点类似,都是没人要的小孩。”
载藏星想要反驳,他并不是没人要,老流浪汉有时会给人做短工,也能赚到点钱。
但片刻后,他沉默了,小声地问“他是那个怪物杀的吗?”
如果是的话,载藏星还是希望能给老流浪汉报仇的,即便他认为他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而那时候,或许徐明敛会是他的敌人。
载藏星突然有些紧张,好似有猛兽在奔跑。
他想从徐明敛嘴里听出不是的回答,而徐明敛也确实给了否定的回答。
徐明敛眨了眨眼,声音在风里清晰可闻“不是它,小二不伤人。”
载藏星“嗯”了一声,然后便盯着夕阳一句话不说,好似哑巴。
剩下的已经可以不问了。
但他不问,徐明敛却不能不说,他向来是比较讨厌误会后患之类的。
徐明敛蹬着脚踏板,脸色沉了下来:“异能者们最近在大肆捕猎怪物向上面讨要功绩”
“引诱需要饵料,而他是无亲人无背景的老流浪汉,自然是最好的饵料。”
载藏星握住了手指,几乎忍不住想要干呕,多么可笑,空中刮的似乎不是风,而是人类卑微的生命。
为了讨要功绩,便要捕猎传说中的怪物,还振振有词地说是怪物流窜,还要以人为诱饵。
这就是个笑话。
“那还不如成为一只像你一样的怪物”载藏星看着远方摄人魂魄的残阳,几乎要流下泪来,人在过于悲伤失望时会很想哭。
他说了这句话,便感觉有些冒犯,怪物应该都不喜欢被别人叫怪物。
比如那个d级画皮女怪,因被人类叫怪物,残忍掀翻了十几个异能者监管局。
但载藏星他心里有一个声音似乎在怂恿他,徐明敛不会介意被叫做怪物。
果然,徐明敛脸上现出了几分怔忪之色,他有些讶异于载藏星的大胆。
他和自己不过认识几个小时,却已经大胆地直称徐明敛为怪物,而不顾平凡人将怪物称作“伪神”的避讳。
或许怪物更愿意成为一个怪物,而非这个黑暗时代里被道德禁锢的平凡人。
徐明敛转过身子来,显得有几分虚幻,他并没有实体,他是住在镜子里的怪物,也是镜子里的神明。
通过镜子掌握生死,通过光影操纵世界。
当载藏星试图抓住这个清清冷冷,不经意显现温柔的人与怪物,神明的完美结合体时
他发现,他只抓住了一团湿润的水汽,水珠划过了他的手掌,留下了一条蜿蜒的湿痕。
就连徐明敛这副面容也只是在光影与怪物能力的艺术品。
载藏星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到让想要看看人类脸上神色的怪物不知所措了。
怪物不自觉地有些羞怯,他虽然脱离人类社会五年,但一直在自学,这还是知道的。
他知道这是载藏星真挚的夸赞,人类被掩藏在厚重黑框眼镜下的脸庞露了出来,表情认真。
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样的夸赞了,不免有些戏剧感。
明明是对人类和怪物的思考,为什么会这么像偶像剧。
怪物突然有些想说奇奇怪怪的话。
于是他说了
徐明敛笑了一下,他好似是一座冰山在可爱的暮色里慢慢消融。
“谢谢你的欣赏。”
“你叫我怪物,那么现在怪物想要收藏星星,你觉得怎么样?”
像是一句询问,也是一个不容拒绝的诱惑。
收藏的自然不是真的星星,有些怪物向来是喜欢一语双关的。
更何况徐明敛还是个没事喜欢写写散文的怪物。
载藏星向来谨慎,他知道他别无选择,吞了怪物半块神格的后果没有人知道。
也知道即便没有这件事,他似乎也拒绝不了探索一个未知世界的冒险。
载藏星不欲被困在过去在人类世界的海市蜃楼里,他将自己掩藏在中等之下,是因为他是个人类。
可他现在并不是完整的人类,他是个不人不怪的不明物种。
那么就
无需遵循人类的法则。
载藏星没有过多犹豫,他看着徐明敛的笑脸,用郑重的语气答应说:“我跟你走。”
并不是无缘无故的答应,载藏星不相信命运。
但如果是造物主让怪物和他相遇
那么他勉勉强强可以接受一下命运的捉弄,他想要延续这个奇迹。
“那坐上来吧,我拖你”。
自动忽视了徐明敛强占自己单车还理所应当的语气,载藏星坐上了单车后座。
他吐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徐明敛那白色衣角摇摇晃晃,好似嬉闹的白蝶。
又忍不住手欠到想要碰一碰,结果又被沾上了春天的露水。
昨日和今天好像是时间输给他的一场糊涂的梦,但不是梦。
而是切切实实的,载藏星认为他将要有一个挚友了。
一声鸟雀呼唤族人归巢,春日唱响了四季的开头
这是一个日暮时分,也是少年将要主宰笔墨,写下人生华章的起始。
或许要风雨酝酿才能够成长,或许要堕落为怪物的同谋才能获得真正的清醒。
徐明敛看见了载藏星的小动作,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不是生气,更像调侃。
徐明敛,宛若冰雪消融后只剩了温柔的轮廓,而载藏星,宛若火焰褪去平庸后只剩下燃烧的炙热。
“你以后就住在我家,过几天我跟你一起去换身皮子,到时候你就可以碰到我了”。
“我还想要送你去上学,我一个人本来是不想去但不得不去的,正好你来了。那上学坐牢的日子就能好过点了。”
“你问为什么不得不去”
“因为最近帝国上层不当人搜查怪物,那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载藏星听着怪物的絮絮叨叨,没去问什么是换张皮子,也没去问怎么混进异能者学院上学,也不问自己的身份该如何处理。
他素来喜爱沉默,只是被单车把上那个看起来是那天巷中等比缩小的怪物吸引了目光。
那个黑漆漆黏糊糊像水晶泥的东西好像就是那个“小二”
别说,自从载藏星知道这玩意是个有底线的触手怪物后,就越看越顺眼。
就像许多人类幼崽,明明很丑,但却无意中透露出清澈和憨厚,于是丑也变成了萌。
而载藏星现在就是这种心态,看啥啥都美妙,好像生活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后来演变为大笑,哆嗦着身体,有些疯疯癫癫地说“哈哈哈,我就是你啊。”
可不是嘛,近乎相同的人生经历,心灵无比契合,又共享一个怪物的神格,不是半身又是什么?!
而徐明敛只坦然地用背后的光影描摹着这幅景象,打算回到巢之后画下来,并命名为日暮图。
怪物给自己的收藏品,或者说给自己的半身,画个画,很正常的癖好。
他们共同拥有着这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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