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克雷奇，是美国阿拉斯加州最大的城市。本来这整个州的人口数就只有72万之多，而安克雷奇就有近30万人口，约占整个州总人数的一半。

因为这里毗邻加拿大和俄罗斯，是美国最北部的城市，所以这里冬长夏短，属于副北极气候，冬季的平均温度都在0下-15℃～-1℃，平均降雪量为70.6英寸（179.3cm）。

整个阿拉斯加州的华人大多都聚集在这座城市，肖战跟他妈妈就是其中之一，母子俩相依为命。肖战从出生起就在这里生活，他从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这里的邻居不会好事地去打探别人的隐私，他的母亲也从来不提。所以对肖战而言，“父亲”只不过是课本上的一个单词而已，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有没有都一样，只要他能跟妈妈一直在一起就足矣。

可即便是这么个小小的心愿，对肖战来说都很不容易。他妈妈才刚被检查出来得了尿毒症，唯有换肾才有可能完全治愈，但肾源紧缺，目前等着排队的人一大堆，他们再急也没用，只能先登记配型，再期待好运的早早降临。

现在妈妈只能辞职在家，做腹膜透析先缓着。就是先在医院做个小手术，将管道放进腹腔当中，然后拿透析液回家，由家人帮忙把透析液灌入腹腔之内，经过一段时间再排出体外，以达到替代肾脏工作的作用。

肖战的妈妈是位大才女，英文名叫Gardenia，翻译过来就是栀子花的意思。肖战听他妈妈说，她小时候每到夏季，就喜欢在身上别朵栀子花，栀子花香闻着像奶油的味道又带有一丝果香，那纯正的香味一整天都不会散去，比香水更迷人。

Gardenia是美国排名前十大美术学院，位列第九的纽约州立陶瓷学院的毕业生。肖战经常在他妈妈和身边的朋友和同事聊天时，听到她们替她妈妈感到惋惜，说以她的才华，如果留在纽约发展的话定然会有更好的前途，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跑到这极北的城市来做个小设计师？他妈妈这时总是淡淡的笑笑，说她喜欢这里的安静，也喜欢这里的雪……

肖战知道，他妈妈其实是很怕冷的，她出生在中国的一座南方城市：重庆，听说那座城市被誉为是中国四大火炉城市之一。肖战猜测，可能是因为她妈妈小时候很少看到雪吧，所以才这么稀罕雪景。但对于在安克雷奇土生土长长大的肖战来说，他却更向往四季分明的城市，他甚至有点讨厌雪，比如现在……

肖战看着玻璃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不禁蹙起了眉头。今天是圣诞节，画廊老板Daniel叔叔让他过来结那几幅才卖掉的画的钱，同时再拿拿他跟他妈妈的圣诞礼物。

Daniel是个非常不错的本地白人，从Gardenia拿她的第一幅画上这儿来寄卖时，他就对Gardenia一见钟情。可无奈这么多年下来，始终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Gardenia总是礼貌地婉拒着他的情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艺术上的惺惺相惜。

Gardenia的画一直都很好卖，后来又加上了肖战的画，肖战完美遗传了他母亲的艺术天赋，Gardenia可是他的美术启蒙老师和他的专属私教。

Gardenia得病的事，她没让肖战跟外面的任何人说，她怕她欠别人的情太多，到时如果死了，不过两腿一蹬一了百了的事，可留下来的那些债都得儿子去还。儿子还那么年轻，她给他的本来就不多，她不忍心再让人情债剥夺儿子的未来。

所以，Daniel并不知道Gardenia得尿毒症的事，只是注意到最近Gardenia的画越来越少了，肖战的画越来越多了。

“Sean，你妈妈最近工作很忙么，她的画怎么那么少？”

肖战顿了顿，顾左右而言他道：“怎么了Daniel叔叔，难道是我的画没有我妈妈的画好卖么？”

Daniel笑道：“倒也不是，你尽得你妈妈的真传，你的画当然也跟你妈妈的画一样好卖。我只是因为见她最近很少有画送过来，所以就想表示一下关心。”

肖战笑道：“谢谢Daniel叔叔的关心，我妈妈她最近的确挺忙的，可能以后我的画会越来越多，她的画会相对少一些。”

“哦，这样啊，那你让她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等休完圣诞假，我们约着聚聚。”

“好的，Daniel叔叔。”肖战只能撒个小谎，应下这场注定不能赴的约。

“这是给你妈妈和你的圣诞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Daniel将没有用包装纸包过的圣诞礼物推到肖战的面前，因为那两份礼物的包装盒就已是圣诞特别定制版。

肖战先打开自己的礼物，是一套“西班牙笔皇”。这些年，Daniel叔叔相继送过他“法国拉菲尔”、“德国达芬奇”、“俄罗斯鲁布洛夫”和“日本荷尔拜因”，这些都是极好极贵的画笔，肖战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兴奋地抬眸道：“谢谢Daniel叔叔。”

Daniel笑道：“再帮忙看看你妈妈的礼物，你觉得她会不会喜欢？”

“好！”肖战打开礼物盒，见里面是一对白色的花朵耳钉和一支同款檀木发簪，花朵造型鲜活灵动、栩栩如生，还自带香气，仿佛此花才从枝上攀折下来的一般。“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啊。”

“这就是你妈妈最喜欢的栀子花呀，是我特地请我一位中国朋友帮我手工定制好后空运过来的，听说……是用一种叫冷瓷土的材料手工捏制而成，所以要注意防水防油。这东西虽然不是很贵重，但我觉得你妈妈应该会喜欢的，你觉得呢？”Daniel不好意思道。

“不不不，Daniel叔叔，你的这份礼物很贵重很贵重，我妈妈常说情义无价，光是您的这份用心就无法用金钱去衡量。我倒是经常在网络上看到栀子花的照片，没想到它如此具像地呈现在我眼前时，竟这么美！连我看着都很喜欢，更何况我妈妈了。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我妈妈收到这份礼物时会有多开心。我先代我妈妈跟您说声谢谢啦，Daniel叔叔！”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那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雪积厚了你又不好走了，代我祝你妈妈圣诞快乐！”

“您也一样，Daniel叔叔，圣诞快乐！我们年后见！”战一边说着话，一边把礼物放进他羽绒服的内包里，然后把围巾、帽子、手套全套戴齐，把自己武装得像只笨重的大企鹅，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去到门边时又回头冲Daniel挥了挥手。

“嗯，年后见！路上小心Sean。”Danie又多叮嘱了两句。等肖战离开后，他便把肖战刚送来的圣诞礼物：也就是Gardenia特地为他画的画挂在了墙上最醒目的位置，接着又在画框上贴上了“非卖品”的标签。

肖战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家门，早上才辛辛苦苦扫开的门前雪，等他这会儿回来的时候，又铺上了厚厚一层。今天是平安夜，家里请的护工早就说过要提前回家，所以肖战进门后见客厅没人，便一边脱着身上一层一层繁琐的衣物，一边冲里屋喊道：“妈妈，我回来了。”

Gardenia在卧室里回了句：“战战，到妈妈屋里来一下。”

“好！马上就来！”肖战把羽绒服包里的礼物拿出来，边走边道：“妈妈，Daniel叔叔今天送你的圣诞礼物超绝，你看了肯定会喜……”肖战说话的同时打开了他妈妈卧室的门，结果才发现妈妈的屋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个男人。

那男人闻声转过头来，肖战又是一愣，这男人虽然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他妈妈提及过，但他立马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因为……他们长得实在太像了，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肖战看着他，仿佛看到了40岁以后的自己。

两张极为相似的脸，都眼神震动地看着彼此，面上平静无波，实则心里巨浪滔天。

Gardenia的样子看起来明显哭过，眼睛跟鼻子都是通红的，她瓮着重重的鼻音道：“你先出去外面等着，让我先跟战战单独聊聊。”

男人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深深看了肖战一眼，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等男人把门关好，肖战才大步走去妈妈的床边，关心道：“妈妈，你还好吧？”

Gardenia点点头，冲肖战笑了笑：“你先坐，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肖战乖乖坐在妈妈的床沿边，紧紧握住妈妈的手。他知道，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话对她而言可能非常痛苦，但对他来说，却一定至关重要！

Gardenia吸了吸鼻子才道：“战战，妈妈以前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你的父亲，你从小到大也很懂事，也从来不问。

刚才那个人，你应该……已经猜出他是谁了吧？”

肖战点了点头，既然妈妈都这么问了，那就确定无疑了。

Gardenia苦笑了一下，“本来妈妈以为，我们母子俩会相安无事地在这座城市平静地度过一生，结果没料到，妈妈竟会得了这种病。而这时，他又突然找上门来，说他可以尽快帮我联系到合适的肾源，还能找最好的医生给我动手术，帮我保住这条命。”

肖战的眸子瞬间亮了，他激动地抓紧妈妈的手道：“真的么，妈妈？那实在太好了！”

“可……”Gardenia的眸子颤了颤，“他做这些是有条件的。”

肖战脸上一僵，刚才的喜悦在他脸上不尴不尬地凝固，他直觉，那个条件定然与自己有关，“是……什么条件？”

“他……希望你能跟他回肖家去。”

战听得又是一愣，“他也姓肖？！”肖战一直以为，自己是跟妈妈姓，没想到……他的父母竟然是同姓。

Gardenia点点头，“不过我跟他虽然是同姓，但两个肖家的背景却天差地别，说起来……妈妈当年是太没有自知之明地高攀了他，也以为爱情可以跨越一切门槛与障碍，等最终被现世狠狠扇了一耳光后才幡然醒悟：原来灰姑娘的公主梦，只会出现在童话里……”

Gardenia说着说着，将目光飘向了窗外，她的思绪也如同那满天纷飞的大雪，淅淅漱漱片片散落，将她本就冰冷的心冻得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