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卖儿童,最严重是无期,判死刑的不多。”高强说,“刘永富宁愿自杀也不想被抓,挺不符合常理的。”
“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老付问,“会不会他有绝症之类的?知道监狱不会量贩止痛药,干脆一了百了。”
“法医那边回复说最快明天下午给报告。”王一博剥了颗大蒜放进面里,说:“就他跟我交手的那两下子来看,不太像有病的。”
“那我只能猜,任务失败他就难逃一死,可能会比跳楼死得更惨。”
“付叔的意思是,监狱里会有人弄他?”
“反正这案子的嫌疑人肯定不会只有他们两个,他们甚至很可能不是主谋。”老付说,“那是六个孩子不是六袋大米,如果价钱和交易方式没谈拢,不可能贸然就带来滨海,万一砸手里怎么办?刘永富和赵大海只是小偷小抢,干不了需要组织和协调能力的活,他们八成是收钱办事,替人卖命。”
“我同意付叔的猜测。”王一博说,“刘永富已经死了,现在我们只能在赵大海身上找突破口,逼他交代自己的老板是谁,以及要怎么处理那几个孩子。”
高强从他手边拿起大蒜,也剥了两颗,“嘴特别紧,”男人说,“我把老张都请来了,他可是咱们局的预审大拿,都愣是没撬开。”
王一博问:“赵大海有老婆孩子吗?”
“五年前就离婚了,有一个女儿判给了他前妻,今年应该十二岁。”高强看向他,“你想说他保持沉默是为了保护家人?”
“有这个可能。”
“老张审他的时候有保证过,作为重要证人,警方会尽力保护其家人直到案件宣判。但我看他反应……”高强摇了摇头,“似乎无动于衷。”
“因为他不信任我们。”王一博放下筷子,起身说:“我吃好了,去外面打个电话。”
他想要打给肖战,事实是几小时前写报告的时候他就在想了,事实是下午在兴源小区看着肖战离开的背影时他就在想了,事实是,这些日子他常常都在这么想。
——如果能和他一起搭档工作就好了。如果能学到他观察入微的本领哪怕只是一点皮毛就好了。
——如果能每天都见到他就好了。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通,王一博听到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声,有些嘈杂。
“Hello!”
“是我。”他说。
“我知道是你。”肖战似乎在笑,“小狗警官。”
“你存了我号码?”
“那倒没有,只是你尾号有点特别,所以我记得。”
“哪里特别?”
“1005,是我生日。”
“这样。”
“嗯。”肖战说,“找我什么事呢?”
“赵大海……就是下午被我们带回来的嫌疑人,一直不开口,我们猜他背后还藏着大鱼,这次的六个女孩不是个例,但他不开口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往下查,所以……我想请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放下一点戒备?”
“请教我?”肖战语气仿佛受宠若惊,“这么看得起我吗王警官?我又没干过预审。”
“但你很会看人,也很会抓住别人心理上的痛点。”
“曾经有只小狗告诉我,这是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王一博:“……”
可肖战好像并没有生气,还笑着反问他:“现在不觉得我有病了是吗,王警官?”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你没说错,我确实很阴暗,但我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懒得改过自新。”
“我不觉得你阴暗,虽然你总表现得很乖张,”王一博停顿了一下,才说:“但我还是觉得,你不是坏人,你是个善良的人。”
肖战在电话里笑起来:“你不要以为拍马屁我就会帮你了哦。”
“不是拍马屁,是真心话。”
“好吧好吧,小狗警官把我架这么高,不帮倒显得我不善良了。”肖战叹了口气,仿佛认栽,“说吧,你们都用了哪些审讯策略?”
通常来讲,警方在预审时会根据嫌疑人的具体情况选取最适合的审讯策略,但大家对赵大海并不熟悉,赵大海也只是一直呆坐着,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肢体动作,所以三轮预审分别用了三种策略,但无一奏效。
王一博简单讲了一遍,最后说:“除了保护家人和他自己的人身安全,我猜不到他还有什么顾虑。”
“没有了。”肖战说,“到了这个地步,没什么比能活着更重要的了。”
“可我们说了会确保他和家人的安全,很显然他不相信。”
“因为他觉得你们做不到。”
王一博怔了怔,“我们……做不到?”
“如果他为之卖命的人的势力范围完全覆盖了你们公安局,那你们凭什么保证他和他家人的安全?”
他动了动嘴,却在巨大的震惊中难以发出声音,只听肖战又说:“你觉得他只担心自己在监狱里的安全吗?此时此刻在你们公安局的拘留室里,你敢保证他是百分百安全的吗?”
“肖战,”王一博压低了声音,沉沉道:“你知不知道你在暗示一些很严重的指控?”
男人只是笑了笑,反问他:“你让我报警不到十秒,嫌疑人就跳楼了,他宁愿摔死也不肯被带去警局,这还不够严重吗?”
“可是……”
“聊回审讯的话题。”肖战打断他说,“让赵大海放下戒备的正确方法,是许诺他异地关押以及异地审理,买卖女童发生在西北地区,把他送到犯罪地关押符合规定,他的家人由当地警方负责保护。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因为他背后的人手应该伸不了这么长。”
“他……他会相信我吗?”
“不知道。”肖战很坦诚地回答,却又问:“预审开始前你们是不是都会做自我介绍?”
“是。”
“你可以加一句,让他知道你是刚从外地调来的新人,或许能让他不那么戒备。你预审的搭档最好也找个年轻的。”
“好……”王一博尝试着恢复呼吸。
“你不需要知道一切才能去预审,推测的也好,凭直觉猜的也好,都可以说出来,通过观察他的反应,就能知道自己猜对还是猜错。可以先说一些事实,设定他的反应标准,比如他的基本信息,或家庭成员,看他面对真实信息时的反应,再抛出你的猜测,这样就会有前后对比,更方便你判断。其实就是测谎仪的原理,通过对比正常状态和紧张状态下的呼吸和心率,判断是否在说谎。”
“我懂了,谢谢。”
“不客气,我对小狗一向慷慨。”肖战笑道,“401房间里的东西,你们都搜查过了吗?”
“查了。我们想知道赵大海和刘永富这几天都去过哪里见过谁,但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们似乎一直待在房间里,吃饭都是叫外卖。”
肖战发出一种代表否定的声音,说:“他们去过一个地方,而且是一个很值得你们去查的地方。”
王一博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线索了呗。”
“那你下午怎么不说?”
肖战嗤笑道:“查案是你们的工作,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忘了我叫‘肖利早’嘛?”
王一博:“……”
“再说了,谁知道他们老板有多可怕,万一报复我怎么办?我才二十九岁零四百多天,我很怕死的。”
“那你现在又愿意说了?”
“那就要看王警官愿意为这条宝贵的线索付出点什么了。”
“开始谈价钱了是吗?”王一博问,“你又说你对小狗一向慷慨?”
肖战一顿,突然笑出声来,“你居然承认自己是小狗?”男人忍俊不禁,“你怎么这么可爱啊王一博?”
他换了只手拿电话,有点没好气:“线人费我可以去申请,但要经过……”
“谁告诉你我要钱了?”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
肖战语气颇为霸道,害他心跳都漏了一拍,“你……”
结果肖战只是大喘气:“给我唱一首歌。”
王一博:“……”
“要来我酒吧拿着话筒唱才行哦。”
“我不会唱歌。”他说。
“骗子。”肖战生气地说,“看来王警官没什么合作诚意,那就算了拜拜。”
“等……等一下!”他无奈之下只好妥协,“我答应你,时间你定,但我只会唱很少几首。”
“你答应我了,”肖战开心的时候声线会变柔软,尾音会拖长,像小动物在撒娇,“不可以反悔哦。”
“不会反悔。”王一博努力忽视每次听到肖战这样讲话时从身体深处泛上来的痒,还有皮肤表面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现在可以告诉我线索了吗?”
“打火机!”王一博冲回办公室,在一堆证物袋里翻找,“赵大海房间的打火机在哪?”
老付过去帮他找到了,他道了声谢,立刻又拿着袋子坐到电脑前,开始上网搜索。
“打火机怎么了?”高强也走过来问,“上面也没字啊。”
“找到了。”王一博把显示屏扳正了给领导看,“是‘江海一叶’里的打火机。”
“江海一叶”是滨海市最大的一家娱乐城,有六层楼,里面可以吃饭、唱歌、蒸桑拿、游泳、打麻将,娱乐设置一应俱全,当然收费也超出寻常KTV几十倍之多,普通老百姓不太常去,倒是不少富商老板们谈生意的首选场所。
打火机上没有文字,只画了一条江和三片叶子,没去过“江海一叶”的人自然很难注意到。
“赵大海和刘永富每顿外卖都不超过二十块,会去人均消费三千多的娱乐城找乐子吗?”王一博举着证物袋,声音沉沉:“他们是去见老板或者买家的。”
“‘江海一叶’的老板,”高强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们,“是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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