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王,旁边这位是李警官,负责记录你的口供。他刚从警校毕业,我是上个月刚从坤州调过来的。”
王一博停顿片刻,未在赵大海呆滞的表情中捕捉到任何变化。
“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五六个小时,想必已经很累了,桌上的水你可以放心喝,是我刚从走廊的饮水机里倒的。等问完了话,我们会给你拿晚饭过来。”王一博翻开案件卷宗,说:“现在预审正式开始。赵大海,男,汉族,39岁,滨海市柳桥县人,已婚离异,和前妻育有一女,这些信息你确认一下。”
赵大海终于有反应了,在听到妻女的时候,男人眨了下眼睛。于是王一博立刻明白,妻女就是赵大海情感上最有可能的突破口。
“你自己也有女儿,买卖别人家的女儿这种事是怎么下得了手去做的?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被人贩子倒手转卖的就会变成自己女儿?”
赵大海又恢复到了呆滞状态中。
“我知道你想说,那些女孩是被她们亲生父母卖给你的,如果连亲生父母都无所谓,你为什么要在意?但我告诉你,买卖亲生骨肉也是犯罪,于你而言同样构成拐卖儿童罪,人证物证都在,即便你不讲话,我们也能把你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你一下卖六个孩子,十年打底,十五年比较常见,你在里面好好表现,应该还能赶上你闺女结婚。不过我这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王一博说,“我们相信你不是这件案子的主谋,只是拿钱办事的一个中间人,只要你交代是谁指使你的,还有你们准备把那几个孩子送到哪里去,我们就会以协助调查有功为理由,帮你向法官求情,刑期可以缩短到八年,表现好的话五年就能出来了。”
赵大海盯着自己的手,沉默无语。
“我们知道你不说是因为不敢说,你担心会遭到报复对不对?那几个孩子说她们来自凉州,我们可以联系凉州市公安局,把你转移到犯罪地进行异地关押,你的家人也会由当地警方负责保护,你惧怕的人,手总也伸不到那里去吧。”
王一博余光感受到身边小李转过了头,看着自己的目光颇为惊骇,和十几分钟前听到肖战抛出这个可怕猜想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赵大海的眼睛第一次看向他,是在他说出“异地关押”之后,紧接着男人视线开始游移,手指的动作也变多了,于是王一博知道,他已经在动摇了。
“你去过‘江海一叶’。”王一博拿出那只打火机,说:“我们只要去那里调监控,就知道你见过谁,和谁说过话,那里面一定有你的买家,对吧?”
赵大海眨眼和呼吸的频率都变快了,是身体在紧张和恐慌下的本能反应。
“‘江海一叶’的老板是叶长江,是他指使你买卖儿童的吗?”王一博紧盯住赵大海,学着像肖战那样,通过对方的反应判断答案,“不是。那是叶家人吗?嗯,你不知道。这是你第一次作案吗?是的。他们用你女儿威胁过你吗?是的。你们本来打算把孩子送去哪里?”赵大海下巴绷紧,双手握拳,王一博缓慢点头:“一个连你都觉得很可怕的地方,人间地狱。”
赵大海抱住了头,声音嘶哑,像信号很差的收音机:“别说了……从我脑袋里滚出去!”
“沉默就是永远安全的吗?”王一博紧逼不舍,“如果有一天被拐卖的就是你自己女儿,你会为自己今天的沉默后悔一生!”
“我要见我女儿!”赵大海突然抬头大喊,满脸是泪,“我要确认我女儿现在是安全的,我要看到你们和凉州公安局签好的异地关押文件!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们很快查到赵大海前妻和女儿目前居住在坤州,而且就在王一博之前工作的东山区,王一博立刻给旧同事小唐打电话,小唐虽然爱吃瓜,但不影响工作效率,没几分钟就把赵大海前妻目前的联系方式发来了,并附带额外信息:“她搬来坤州是因为买了这边的一个商铺做生意,一个月前刚落的户。”
王一博拨通那个电话,对方一听他是警察,就问是不是赵大海又犯事了,说自己和他已经离婚五年,早已互不往来,不知道他任何事情。王一博问她和家人此刻是否安全,她似乎不太明白:“我们都在家里,没有不安全啊。”
“可以请您女儿接电话吗?赵大海想和她视频。”担心对方不肯,王一博又说:“我们看到他每个月或多或少都会打钱给你,想必是给孩子的生活费,至少他是记挂孩子的,对吧?”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
王一博回到预审室,把电话转为视频通话,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瘦瘦的小姑娘,穿着粉色睡衣,领口绣着一弯月亮。谨慎起见,王一博按下了视频录制键,然后举起手机,拿给赵大海看。
“芊芊……”男人看见女儿就哭了,神情懊悔而悲恸,“你在家吗?”
“爸爸……”小女孩怯怯地喊,“我和妈妈在家里,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孩子,你注意安全,有人敲门千万别开,不认识的人给你东西千万别要,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爸爸。你怎么哭了……?”
赵大海胡乱擦着眼泪,很努力在笑,“没事,爸爸眼睛不舒服,没事的。你好好的啊,听你妈的话,好好学习,好好长大……”
“嗯,那我回去做作业了。”小女孩说,“爸爸你明天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好……”赵大海笑着答应了,可眼泪又涌出来,“爸爸明天再打给你。”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直到那边结束了视频通话,王一博拿回手机,说:“送你回凉州的异地关押文件我们今晚就会准备,但领导们现在都不在,明早局长一到,我们就会去找他签字。”
赵大海点点头,但只是看着自己的手,“看到签好字的文件,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重大案件侦查期间,高强都会留人在办公室值夜班,王一博猜最常值班的一定是老付,因为只有老付的柜子像个宝藏,牙刷牙膏牙缸毛巾肥皂军大衣枕头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王一博很不放心赵大海,自告奋勇也要留下,高强没拦他。办公室有一张长沙发,和一张行军床,老付腰不好睡不了沙发,王一博就把行军床让给了他。
“其实你可以回家的,”老付给了他一支新牙刷,“我在这就行了。”
“谢谢叔。”王一博接过牙刷,说:“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在这陪您说说话吧。”
“你一个人住?没找女朋友啊?”
“还没。”王一博笑了笑,“我看您……像是经常睡办公室?”
“睡这踏实。”老付帮他把毛衣和外套叠整齐,当做枕头,说:“我儿子在国外上学,比你小不了几岁,我除了每周跟他视频通话一次,其余时间都想待在办公室。但你可别学我,年轻人当然要谈恋爱享受青春,总跟工作耗着那就亏大了。”
王一博笑道:“可我听说,您年轻时候就很爱工作。”
老付笑了一声,眼中像是无奈,又有一丝苦涩,对他说:“我是老头子了,不怕你笑话,那时候不懂事,跟一个所有人都说合适我的姑娘结婚了,放弃了所有人都说不合适我的另一个。我也没觉得我老婆哪里不好,但我就是……跟她待在一起哪都别扭,听她讲话也常常走神,渐渐的我就更喜欢待在办公室,更喜欢工作,可能工作给我带来的满足感更高吧。当时每周还只放一天假,所有同事都盼着周六,只有我最喜欢礼拜一。”
王一博静静地听着,轻声问:“会觉得后悔吗?”
“后悔也晚咯。”老付唏嘘道,“她背着我找别的男人,一开始我特别生气,后来想想,其实也不全是她的错。”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同情老付,所以心甘情愿低头:“叔,我那天呛了您,对不起。”
“害。”老付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连局长都敢呛。”
王一博一下子笑了,“真的假的?”
“没点棱角和血性,做不了刑警的。”老付拍在他肩膀上,掌力依然强劲,说的话却像父亲叮嘱孩子一般温和:“就是想告诉你,一定要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一起生活。”
他又看到那双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微而遥远:“如果不合适呢?”
“喜欢但不合适,这句话是个伪命题。”老警察对他笑了笑,说:“不合适,就不会那么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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