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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袁基扎辫子的手顿了顿，回答道，“你叫广。”

“广?”你垂头看向自己的手，小小的，五岁孩童的模样，面前放着一只镜子，映出你的脸：眼睛圆溜溜的琥珀色，整张脸是未长开的圆润。

“小心。”

身后的人提醒道，手指穿过发间挽起散落的头发，温温的。最后扎成了三个朝天揪。

你隔着镜子和他面面相觑。

镜子里的人微敛睫毛，仿佛有点挫败，正要拆了重扎，你晃晃头：“好漂亮，我很喜欢。”

听见“喜欢”两字，那人又抬起眸子，眼睛微微弯着，是很温和的笑意：“喜欢吗？明天还可以换其它样式。”

“好。”你转过身，见他穿着青色外衫，举止间袖口飘出沉静的香味，和你上次闻见的茶香不同，它的味道干燥温暖，是很舒适的木香。

“喜欢这个味道?”他注意到你的目光，“这是沉香，喜欢的话我再备一些。”

你并未说话，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袁基?”

“……”他长久的停顿，双手紧紧叠在一起，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回答道，“是。”

你依然一头雾水，眼里有明显的困惑，你推测袁基应该会很容易看出你的困惑，然后为你解答。但是并没有，他只是揉了揉你的头。

推开门是四方的庭院，中间种着竹林，穿过竹子就是通往院外的小径。左边的屋子看起来像会客室，风雅地布置了书桌和摆件，右边应该是他的卧室，紧闭着，整体看起来像常年没什么人住的样子。

你想要走出去试试看，一抬脚，身体一软，直挺挺向前栽去。身后一阵凉风，袁基帮忙的手从你脑袋上掠了过去。

“……”

孩子的皮肤到底嫩点，脑袋上摔出来一个大包，碰一下就疼得忍不住吸气。

袁基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盒伤药。

药是白色的脂膏，已经用去了大半，袁基从里面挖出一块，用手揉热了，细细涂抹在伤处。

趁着袁基在涂药，你试图动动胳膊：软趴趴的，用不上力。

“我动不了。”

“初次醒来会有这样的差错，过些时日就好了。”

“差错？”

你初次诞生，还没有学会信任，先学会了质疑。

袁基依旧是那明月清风的君子气，点点头：“是的，差错。”

说话间有只灰鸟飞来，在院子里低飞盘旋，直到袁基走近后，落到桃花枝上，歪着头：“老头在门口，老头又要上吊了。”

你看见袁基叹了口气，纠正道：“是行政官，不得无礼。”

“公子说老头，公子无礼。”

灰鸟趁机飞进卧室，落到你的肩上，莫名就像找到靠山一样，抖了抖胸口的羽毛。

“要不你快去?”你岔开话题，“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袁基深深地看了你一眼，转身走了。

刚刚落在你肩上的鸟飞到桌上，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一眨：“不是公子，好像公子。”

你猜到自己的诞生并不单纯，但也无所谓，现在是智能体发展的时代，谁做谁的替身都有可能……话虽如此，你还是很好奇。

“公子是谁?”

小鸟歪着脑袋：“公子是公子。”

这个叫“公子”的人倒是有趣，能养出那么古灵精怪的宠物。

你思索着，尝试和它做交易。

“你想不想‘公子’？带我出去，不要告诉袁基，我帮你找公子。”

鸟向外飞出去，不见踪影。就在你以为它已经回去了时，它又飞了回来。

“禁飞，快，要禁飞了。”

说完它落在庭院里，巴掌大的身体翻折，漆黑的金属从它的羽毛里伸出来，脑袋努力向前伸着，尾羽锋利而薄韧。

片刻后变成了一米长的小型搭载工具。

你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你抓着它脖颈处的羽毛跨了上去，鸟扑棱着翅膀飞起，载着你迅速升向高空。

这时你才看见，一座白色尖塔高高立在太阳前，顶上方圈着湛蓝色圆环。整座城市以它为中心呈半圆形展开，建筑间隔着宽大的绿林。

区域间有山有水，宛如世外桃源。

袁基的房子就在其中，粉色的桃花点缀，是这一片最亮的区域。

“这是主城区。”少年音响起，“主城区禁飞禁人工智能，”

他和方才那只小鸟有着截然不同的声音和说话方式，像是十四五的孩子。

“我叫小灰。”他音色淡淡，“看在你和公子长得一样的份上我可以带你离开主城。”

说话间，他隐入云端。

你扯扯他的羽毛：“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不要扯我羽毛！你怎么和他一样讨厌！”小灰大声吼道，两秒后才不尴不尬地清嗓子，“那你想等死吗？”

生存区在主城区下方，小灰挪到边缘俯冲下去，声音被风遮了一大半，显得阴森森的。

“他可是整个人工智能的宿敌，几年前凭一己之力前葬送了三分之二的人工智能。”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得上人类，要是他是人类，怎么仅仅站在那就让数万人工智能瘫痪；如果不是人类，又为什么与我们为敌。”

少年刻意压低了嗓音，一句话被他讲得像都市秘闻。

“而且他把你造得那么像公子，说不定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私欲呢。”

“……”你扯了扯他羽毛，“你是说，他很厉害，是吧。”

“不要扯我羽毛！”他压低声怒斥，“厉害……确实厉害，只有我这么多年埋伏在他身边。”

他离地面近了，停在一个拥挤的院落墙头，抖抖羽毛将金属羽收了起来：“你下去吧，要回去再找我。”

你规规矩矩坐在墙头，双手搭在膝盖上，冲着下面坐着的青衣青年规规矩矩喊了一声老师。

不是情人不是宿敌，他把你造出来的，喊一声老师不为过吧。

小灰突地一下炸毛了，正要逃走，整个鸟僵直着不再动。

袁基还是在喝他的茶，热气氤氲着，也不知道烫不烫嘴。

抿了一口抬头，眸色清亮，垂着睫毛好像很伤心。

“在下匆忙处理完事物回到府中，殿下就不见了。可是袁某怠慢了殿下？”

他维持着旧礼，又开始叫殿下，好像真的有点伤心。

但你用着五岁的身体，一片空白的脑袋，刚醒来就做了谁的替身，你也很恼火。

于是皱眉，双手撑在墙头：“一个人叽里咕噜在说什么，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什么公子。”

这句话好像真的把他打击到了，袁基双目睁圆了，眼里好像含着眼泪，抬起头的时候眼底亮晶晶的。

你背着手一把把小灰推了出去，另一只手撑起来翻下墙头，利用体型优势穿梭在人群里。

逃跑的过程中回头看了一眼，袁基并没有跟上来。

生存区比主城区乱得多，随处可见高大的建筑物拔地而起，飞行栈道穿过高楼，私人飞行器大小不一，不断从头顶飞过。

“别……咳咳别跑了。”小灰从你手里挣脱出来，“这里磁场复杂，看不到人的。”

你松了口气，在花坛边就地坐下。

“我说，你还真有独立意识啊？”小灰停在你肩上，也不装结巴了。

“什么叫真有?”

“因为智能系统觉醒不算常见，通常很多都是在经历了什么大事情之后突然醒来；或者是被人养着养着，看的事情多了，学到多了，慢慢就会了。”小灰翅膀一指，“你看他是不是看着蛮有礼貌？”

一个面容老实的中年男人正不住地向摊主道歉，摊主摆摆手，转头继续卖货，男人又持续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又标准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才走入人流。

接着又撞上一个人，又开始鞠躬。

“他确实是有自己的思想，只是还不完全。有些人觉醒后呆呆傻傻；有些人思想独立了，但身体依旧会遵循某种程序启动。”

他撞的那人早就走了，男人果然说完道歉词鞠完躬才离开。

“世界上觉醒的系统不少，能自主操控自己的少有。”小灰在你身边变成了十八九岁少年模样，看着你勾唇，眼里有种莫名的炽热，“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刚出生就反叛了身体程序和精神主人的系统。”

你挑眉，倒是不惊讶，或者说也许“平静”是你尚未克服的智能程序，无所谓。

小灰在生存区有自己的任务，他说你在这游荡自然有人管你，于是潇洒地挥挥手，走了。

你告别了小灰，用五岁的身体在生存区游荡起来。

这是座人工智能和人类共存的地带，有着人类的食物，也有卖人工智能的零件。人工智能的东西比人类贵好几倍，在人类服务区的门口放着“禁止人工智能进入”的字样。

食物的香味从餐厅里传出来，你肚子咕噜噜地叫，站在门口观察，思考着进去吃顿饭的可能性。

有个高个子大姐姐从你眼前过，穿着皮衣长靴，扎着高马尾，走进去没两秒倒退出来，稀奇地看着你，小声咕哝了句：“嚯，和我家小宝长得真像啊。”

你警惕地盯着她，暗暗后退半步，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结果大姐姐蹲下来和你搭着肩亲密地搂了一下：“哎呦小娃娃，你怎么自己在外面，你家大人呢?”

你歪着头，暂时没有搞懂状况，只回答了其中一个问题：“我饿了，就跑到这来想找点吃的。”

“肚子饿哦？”徐庶一把抱你，转身就走，“来！我们去吃好吃的饭饭吼！”

店里听到动静出来的小哥“诶”了一声，问道：“你带她到哪去？怎么不在我这吃啊？”

说话间徐庶已经走远了，空着的那只手摆了摆：“长得这么乖的娃娃当然要拿去给张辽看看，他都多少年没见着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