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
苏州是天朝数一数二的大城,富裕安逸,景致也与上京大不相同。
上京威严,天子脚下都是规矩,满街的琳琅食肆酒廊,和满目的金银铺子,巍峨富丽,奢靡的很,乏味的很。
苏州城则截然不同,穿着鲜艳的小姑娘们挎着满篮鲜花沿街叫卖,文人墨客三五成群风流倜傥,端的是一派盛世风流气象。
“阿娘!好生热闹!”原本在马车上端端正正坐着的小公子,有些坐不住了,悄悄掀起了轿帘。
貌美的年轻妇人露出温柔的笑容,“卿安莫急,待到你外祖家安顿好,娘亲带你去街市转转!”
清隽如玉的小公子脸如寒霜,眸中却染上不易察觉的雀跃,“阿娘带我去听戏可好,听闻苏语吴侬软语,戏曲更是婉约,自成一派。”
“我家小公子懂得还不少呢,苏戏的确是一绝,只是娘亲自小就不喜欢那些,咿咿呀呀,缠绵悱恻,听着烦心,娘亲儿时更愿意看些杂耍,但既然卿安喜欢,去上一去也无妨,只要你不嫌无聊就好!”
坐在一旁闭目的中年男子,英俊的面容微动,清咳一声,眉头轻蹙,但终是没说什么。
自家夫人未出阁前是个跳脱的女子,这么多年拘在将军府,执掌中馈,端着主母架子,实属有些委屈,既然陪她回了母家,他也愿意宠着就是,否则也不会在苏州太守的信件上特意交代一句不必戒严。
天朝等级制度森严,王元青身居一品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巡所到之处需得全城戒严,闲杂人等一律回避,若有冲撞按律当斩。
小公子偷偷瞄了一眼父亲,见父亲并未深究,向母亲恭敬的拱了拱手,“多谢母亲!”
曲心如却没理自家夫君,眼中闪着狡黠,“卿安可知,这苏戏虽然出名,却不是这苏州城最有名的,我儿可听闻苏州城最出名的妙衫美女,腰肢细软,温婉可人,不如咱们选一个与你适龄的女娃娃,养在身边予你当媳妇,青梅竹马,成就一段佳话!”
王一博原本正倾身,看向母亲,认真听母亲叙话,哪知越听越不对,雪白的面庞顿时一片绯红。
“夫人慎言!卿安只有五岁!”王元青实在没忍住,睁开眼睛,无奈的撇向自家夫人。
“哈哈……玩笑……玩笑……卿安莫怪……夫君莫怪……”这话是请罪的话,语气了却不见丝毫悔意,反而笑的开心极了。
曲心如嫁到将军府六年,与家主王元青琴瑟和鸣,第二年便生下嫡长子王一博,隔年又生下女儿王一寧。
女儿是难产,耗费她许多精力,王元青心疼夫人,将两个孩子交由乳母喂养,由他亲自教习,不许夫人劳累一分。
然孩儿一天一天长大,曲心如身体也渐渐恢复如初,可她却错过了一双儿女的陪伴。
眼见着两个被教的规规矩矩的孩儿,总觉得愧疚,尤其是王一博,出生起便没得到过多少娘亲的疼爱,虽然一双孩儿依然与她亲近如初,可这一板一眼的规矩样子,总让她心疼不已。
然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同她家孩儿一般,由乳母养大,夫子教习,王一博由父亲教习已是这豪门大家的独一份恩宠。
天子脚下一言一行都是代表门楣,许多大家族为了血脉的纯正,正妻亦为了巩固地位,生上个五个六个嫡子都是平常。
但曲心如不同,难产生下女儿之后,王元青就不准她在受这份罪,她听贴身侍婢说她生产那日,将军发了好大的火,几个府医差点被他一剑刺穿,她感念夫君一片深情,心中越发有愧,只能打理好府中上下,教习好几个子女,让夫君后顾无忧。
“吁……”副将稳稳停好马车。
“将军,夫人,公子,到曲府了!”
王元青第一个跳下马车,回身就去接曲心如。
“苏州太守李为民恭迎大将军!”李为民带着苏州一行地方官员跪地叩首。
“草民曲之焕携家眷恭迎大将军,夫人!”
曲之焕躬身下拜的一瞬,余光撇见王元青稳稳的将曲心如扶下马车,神情珍重万分。
曲心如忍住去将父母扶起的冲动,天朝之规,便是先行朝礼,再行家礼。
“太守大人免礼!岳父大人免礼!”
王元青负手站立,眉头微微蹙着,英俊的面庞冷若冰霜,浑身透着杀伐果断的凛然,让人不由得发怵。
行过拜礼,一行人被簇拥着往府里走。
王一博抬头看了一眼烫金的牌匾,曲府二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不愧是天朝四大商贾之一的曲家,他外祖还真是豪气。
久别相见,家主间少不了拜礼寒暄一番,骨肉亲情又少不得要哭上一场。
这不,王一博刚刚拜过外祖父祖母,就被慈善的老夫人拥进怀里。
“咱们卿安小公子都已长成这般大了,这模样真真是同将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的怎么这般俊俏,粉雕玉琢,真是好模样!心肝哦!真是让祖母好生惦记!”
王一博羞赧,手足无措,面皮一片粉红,愈加好看了。
惹得曲家二老甚是欢心。
这一家子叙话完毕,已被迎着坐到上首,这才轮到曲挽清携子女前来见礼。
“挽清拜见父亲,拜见嫡母!”
“洛尘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云瑶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曲夫人刘氏勾唇浅笑,看了看曲挽清身侧的一对孩儿,欣慰的点着头,“很好!挽清,将两个孩儿教养的很好,在将军府又能替主母分忧,自然是有功的,该是厚赏!西院已收拾妥帖,柳姨娘已盼你多时,下去吧!好好骨肉团聚一场!”
“是!多谢嫡母!”
曲挽清带着孩子离去,手里的帕子搅得死紧,她一个庶女,就算高嫁进将军府也是一个妾室,与嫡夫人同为姐妹,但嫡庶有别,地位自然天差地别,连带着她的孩儿,明明是将军府的长子长女,却处处被嫡子嫡女压上一头。
西院
“三小姐回来了!”婢女小跑进屋,向坐在上首的姨娘柳氏行礼。
柳姨娘早已经按捺不住,要不是碍着规矩早就亲自迎了出去。
“姨娘!”
自出阁,母女整整八年未见,若不是今朝将军陪嫡妹曲心如省亲,恐怕母女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清儿!”
母女皆是眼泪涟涟,止不住的悲痛。
柳姨娘看着两个外孙更是满眼慈爱,欢喜的不行。
“此次陪同二小姐省亲能把你带上已是恩赐,只是不知你我母女下次何时能见!”
“将军常年驻守边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我听夫人说,这一次回京就不会离开了!”
“那就好,那就好!清儿,在将军府可好?将军待你可好!”
曲挽清挥着给姨娘拭泪的手顿住了,不好吗?将军府上下该给她的分例一分不少,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主母更是温柔恬静,从未有过半句苛责,妾室中,待遇无疑是好的,可好吗?自主母入府,将军就从未到过她的院子,再无一丝夫妻温情。
柳氏见她难过,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打眼仔细的瞧了瞧女儿和两个外孙。
“想来夫人应该待你是极好的,你与孩儿这衣裙,足靴,首饰玉佩都不应该是一个妾室的规制,清儿,身为一个妾室最重要的是本分,侍候好家主与主母,不可生出妄念!”
“姨娘,我只是不甘心,嫡妹入府之前,将军是很宠爱我的,可是现在……就连我的孩子,洛尘,落入尘埃,凭什么呀!不就因为他是庶出!”
柳姨娘脸色白的吓人,伸手去捂曲挽清的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听见是要跪祠堂的!你怎么这样胆大敢跟主母去挣,主君的情意给你是恩赐,不给你也要守好本分!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曲挽清默默垂泪,她自然是不敢与曲心如去挣的,主君情谊比水还薄,虽然他明明看见过一脸威严的将军做低伏小哄着曲心如吃饭的样子,天朝立律严禁宠妾灭妻,于情于法,夫君的温柔小意都不应该属于她,她也不记恨,整个上京谁人不知道将军看重夫人,哪次离府前不是做好一番细琐的安排,府中上下无人敢造次,她又有几个胆子去与她硬碰硬,更何况曲心如待她的确不错,于心于情她也不愿与她为难,可是,他的孩儿不行,若是她这个做娘亲的不为他谋划前程,一个只配辅佐主君的庶子,无论科考还是婚配都会为其所佐。
“姨娘说的不对!”王云瑶拉着弟弟王洛尘的手,不卑不亢的反驳。
她是将军府长女,被教养的很好,父亲虽然对他们不似对两个嫡出的弟弟妹妹那般亲和疼爱,却也能够一碗水端平,让她和王洛尘在府中拥有该有的地位与待遇,更重要的是嫡母待他们亲厚,宠爱有加,从未像其他嫡母那般苛责,她一直都是感怀在心的。
“嫡母说,父亲给二弟起的名字,洛尘,取之‘洛阳才子,不染尘埃”之意,是对他期许之意,姨娘莫要曲解父亲好意!”
曲挽清窘迫不语,许久才说,“小孩子,不要多管大人的事!来人,带小姐和少爷下去休息!”
已有婢女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见两个孩子出了门,曲挽清又开始垂泪。
“姨娘,我忧心尘儿的出路,姨娘一定要帮帮我!”
“挽清你怎的这样糊涂,尘儿出身已是注定,我早已经听闻嫡母待他们视如己出,出路自然不会差,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听姨娘一句,莫要糊涂!”柳姨娘苦口婆心。
“待他们再好,那也是庶出,我曾求过将军许多次,要将尘儿养在主母名下,可都被将军回绝,想来也是曲心如不愿!”
“你呀!你可知,若要将庶出孩儿过继到嫡母名下,要么姨娘去世,孩儿毫无倚仗,要么就是嫡母膝下无所出,你这两点都不是不占的,青天白日,说什么痴话啊!”
“女儿当然知道,夫人膝下就只有一个嫡子王一博,若是他有什么不测,尘儿顺其自然就可以成为嫡子!”
“你……”柳姨娘眉心猛然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出阁多年的女儿,那张面容依然娇美,却莫名让她胆寒,她扬起手掌,就要甩过去。
“打你个忘恩负义,痴心妄想!”
“姨娘这是做什么!”门口一个男子声音打断了柳姨娘的怒意。
曲挽清转过头,扑了过去,“兄长!”
曲玉拍了怕妹妹的背,轻轻安抚一番。
柳姨娘坐回主位,神色凝重。
“玉儿,可去前院见过礼了!”
“是!姨娘,已经见过父亲嫡母,也拜见了将军与夫人!”
柳姨娘“嗯”了一声,神色稍缓。
“姨娘与妹妹刚刚是……”
“你妹妹起了不安分的心思,该教训教训!”柳姨娘叹气。
“姨娘教训是小,若伤了妹妹,将军和夫人那里也不好交代,不如儿子劝劝妹妹!”
柳姨娘心口压着一口气,听闻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兄妹二人出了门,曲挽清见四处无人就跪了下去,匐在地上,哭着祈求,“兄长帮帮我!”
“妹妹,何事行此大礼,有事吩咐就是!”
但当曲挽清说出所求,曲玉也变了脸色。
“哥哥,事成之后,将军府就是咱们尘儿的,于你于姨娘都是受不尽的好处,如今哥哥是否还是在嫡长兄手下管事,那田产,铺子可多给过你一间?”
曲玉脸色更加难看,庶出的身份时时刻刻压着他,在嫡长兄面前他就是个奴才。
“既然要做,何不将那个孩子与嫡夫人一并……”曲玉说的很隐晦。
曲挽清见已经说动兄长,心里去了一块大病,柔柔的说:“嫡夫人待我不错,若不是为了尘儿,我也不愿意谋算她们母子,我的目的只是嫡子之位,至于曲心如如果出事,还会有另一个嫡夫人,无论怎样都轮不到我!将军爱重夫人,不会逼她再生,这就是咱们尘儿的机缘!”
曲玉点了点头,答应去谋划一番,定要让将军嫡子有去无回。
一个小小的身影隐没在月牙石拱门后,一番话都被将军长女王云瑶听了个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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