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姑苏城,街景熙攘。
平江阑干,珠帘绣户,鱼戏清池,𬘫女采莲。
举目可望见苏河停泊的船只,乌篷相连,离的近了更是听得见远处寒山钟响。
苏州城最有名的酒楼此时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包围,太守大人在此宴请上京来的大人物,自然是丝毫差错不敢有的。
满桌的姑苏佳肴,色泽鲜艳,倒是真让吃惯了珍馐宫宴的贵人们食指大动。
“咱们姑苏城的鱼那是最出名的,这道鲜鱼汤看似平平,实则材料,做法都十分考究,将军与夫人快些尝一尝!”
“还有这道腌笃鲜,夫人是知道的,若不是赶上这个时节,恐怕是吃不到的!还有这道松鼠桂鱼,酸甜可口,公子小姐们应当会喜欢!”
太守大人亲自为将军一家布菜,殷勤备至。
将军府虽然有曲家陪嫁过去的厨子,这些菜曲心如在府里也会偶尔吃上一次,但味道跟家乡酒楼还是比不得,王元清夹起一块鱼肉丝毫没有避讳的喂到曲心如唇边。
曲心如迎着一桌人的目光,面不改色的吃下第一口。
“嗯!还是那个味道!夫君也尝尝!”
王元清收回视线,也动了筷子,吃了一口,沉吟着赞叹:“甚好!”
太守大人这才喜笑颜开,放下心来,他可从来没指望着能巴结上这样的大人物,只要在自己的地盘招待好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好,他不知道的是,几个时辰之后,就发生了一件让他差点丢了乌纱帽的大事。
“来!瑶儿,尘儿尝尝松鼠桂鱼,还有这酒酿饼,海棠糕,咱们在京城都吃不到的!”曲心如隔着嫡子王一博为身旁的庶女王云瑶,庶子王落尘添菜。
“多谢母亲!卿安素来不喜甜食,这道鱼汤色泽味美,可以尝尝!”
“多谢长姐!”王一博清隽的面容不动声色,自含贵气,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轻视。
李太守扫了一眼对面冰肌玉骨,气质高雅的三位公子小姐,心里揣摩着,素来听闻这将军府从无嫡庶之分,将军与夫人待几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尤其是嫡母曲心如,对待两个庶子如同嫡子一般,因此将军府后院安宁,将军与夫人更是伉俪情深,今日所见,可见传言非虚,这种席面谁家主君主母会带着个庶子来参加,都会嫌上不得台面,但面前的几位公子小姐都被教养的很好,手足情笃,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都尽显世家风范。
从酒楼出来,李太守又尽职尽责的安排了另一个节目,画舫游湖。
原本王元清是不喜欢这种附庸风雅的活动,虽然是陪媳妇归省,但他身居高位,重责加身,自然更愿意替天子访查一下民间,但看着心爱之人与几个孩子都是一脸期待,就连向来对俗物都无甚兴趣的小儿子王一博,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拒接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华灯初上,一行人登上画舫。
几个孩子生在京中,都未见过这么大的游船,瞧着都觉得新鲜。
精心雕琢过的华丽画舫,缓缓随着碧波荡漾在水面上,夜风舞起轻盈的纱幔,如诗如画。
李太守很用心的安排了乐坊的舞姬,锦绣河山词曲悠扬,长袖善舞。
烟水茫茫,碧波粼粼,爱妻在侧,子女绕膝,江山安稳,海晏河清,大将军难得微醺,感受这风月人间事。
船舱里人影憧憧,歌舞升平,没人注意一个小小的身影偷偷跑了出去。
“卿安呢?”王云瑶回头的功夫旁边就已经没了人。
王落尘也没有注意,抬头寻了一圈没看到,“出去了吧!”
王云瑶有点不安,“要不要告诉母亲!我担心他会有危险!”
“这船上应该不会有危险,四周都有官兵把守,长姐不用担心!”
苏州舞姬是很出名的,身段婀娜,舞姿优美,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只有王一博被满船舱的脂粉味熏的透不过来气,躲着守卫,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僻静之地,听不见断续的笙歌,只闻得船桨悠然划过水面的声音,湖面上艳晦不一,风情晃荡。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王一博警觉,刚要转身就被伸过来的帕子捂住口鼻,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扑通”是重物落水的声音,随即一个声音大喊:“不好了,卿安小公子落水了!”
船舱里霎时乱成一片。
曲府
已是三更天,正堂依然灯火通明,下人们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大气都不敢出。
主位上头发花白的老人紧紧皱着眉头,时不时叹气,愁容满面,另一侧的老妇人更是眼睛都哭红了,嘴里不住地念叨:“这可如何是好,佛主保佑,佛主保佑!”
而坐在下首的曲心如,脸寒如冰,紧紧的盯着门口,手中的茶冰冷刺骨也丝毫不知。
“父亲,母亲,您二老还是去歇着吧,这样熬着身子受不住!”
不愧是将军府主母,此刻依旧临危不乱,过了初时得知孩儿出事的慌张,此刻已经恢复镇定。
“我们如何能去休息,我的乖孙儿生死未卜,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要了我们的命!”
曲心如叹气,不语,强忍着泪水,女子为母则刚,她的孩子下落不明,她还不能倒下!
府门传来响动,“将军回来了!”
曲心如奔去门口,见王元清孤身回府,心下猛沉。
“夫君,还是没找到吗?”曲心如声音颤抖。
“李大人已经快将整个苏河翻了个遍,都没有卿安的下落!”
“怎么会?卿安惧水,若是………”曲心如被自己的设想吓得肝胆俱裂,终于忍不住,在夫君怀里哭出声来。
王元清安抚着曲心如,心里的担忧却一点不比她少,曲家二老更是悲痛欲绝。
从画舫回来,王云瑶和王落尘就被命令回房间呆着,不许出门,期间姨娘过来几次问他们当时王一博落水的情况,姐弟两个都不肯开口,气的曲挽清拂袖而去。
但已经是三更天了,前院一点消息也没有,王云瑶既担心弟弟安危,又心疼嫡母伤怀,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偷偷摸摸推开房门,就跑去了前院,可听见厅里的嫡母隐忍的哭声,吓得脸色都白了,手脚更是冰凉一片,弟弟难道……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昨日在姨娘那听见的话告诉父亲与嫡母,她虽然向来知礼懂事,可毕竟也只是个八岁的孩童,心里难免担心嫡母怪罪姨娘,迁怒于她与王落尘,她听府里很多丫头婆子说过,她们在府里过的这样荣耀,都是嫡母的恩德,他与弟弟在京中的地位可是连皇亲国戚府邸的庶子都比不上的,嫡母待她们那样好,无论父亲是否在府,都是给予他们庇护最多的人,而且父亲也常常教导他们,生而为人,无论男子女子,立身要正,不得行不义之事。
女孩子徘徊的光景,已经被抬起头的父亲看见了,王元青眸光沉沉,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这么晚了不在房里呆着,出来干什么!”
王云瑶垂着头走进房间,一一给堂上长辈行了礼,也默默垂着泪。
“你这个不顶用的,枉费你嫡母疼你一番,身为长姐连幼弟都护不住,要你何用?”曲夫人看见女孩子火气腾的窜了上来。
曲心如迅速擦干眼泪,两步走过来搂住女孩子,声音一贯的温柔:“母亲不要这样说瑶儿,此事与她无关,瑶儿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王云瑶眨了眨眼清,嫡母的怀抱让她想落泪,她一定很伤心很伤心吧!可她还是那么温柔的安抚着她。
王安瑶从曲心如怀里挣扎出来,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什么话都还没说,先磕了一个头。
“瑶儿!”曲心如难掩心疼,她是真的把这孩子当成亲生孩儿的。
“父亲,嫡母,我知道卿安的下落!”
“你说什么?”曲心如惊讶看着她。
王云瑶眼泪簌簌滚落,“是姨娘和曲玉舅舅,昨晚我听到的……”女孩子抽抽噎噎的将那晚听见的话转述一遍,越说越害怕,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曲心如难以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身子晃了晃,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王元清扶住妻子,脸色也沉的吓人,他没想到他的后院竟会发生如此腌脏之事。
“这两个牲畜,是怎么敢的,卿安出了什么事,他们死一百次也不够赔的!养不熟的白眼狼,统统应该扔了去。”曲夫人狠狠啐了一口。
“真是反了天,狼子野心,来人,去把那两个畜生给我带上来!”曲老爷气的脸色铁青,将茶盏狠狠的摔在了王云瑶面前。
女孩子没见过这个架势,柔弱的身躯吓得瑟瑟发抖,可怜极了。
曲心如却被父亲的茶盏砸醒,上前拉起了女孩,护在了身后。
“你还护着这个小的……可怜我的乖孙儿……”曲夫人气的捶胸顿足。
“母亲,父亲,昨天我提醒过弟弟的,都怪我没有勇气来找母亲,如果我早就说了,弟弟肯定就不会出事了!”
“瑶儿,你说你和一博说过这件事?”曲心如蹲下身子,与女孩子对视。
“嗯,我跟弟弟说了恐怕姨娘会与曲玉舅舅加害他,让他小心行事,但是卿安不以为然,没想到今天弟弟就出了事!”女孩子又落下泪来。
曲心如和自家夫君交换一个眼神,心下都稍稍安定了些,她拍着女孩子又哄了哄,就交给婢女带下去了。
“父亲,母亲,莫担心了,卿安一定不会有事的,既然他已经知道有危险,必然会有防范之心,整条苏河都寻不到人,定然是没有落水,只要没落水,一般人就伤不到他!”曲心如走到曲家二老面前说道,语气比刚刚轻快了许多。
“就算再有防范之心,他也只是个孩子,怎么斗的过歹人呀!”
“母亲这就有所不知了,你那孙儿看着是个温润公子,实则与他父亲一样是个武痴,两岁半就混迹军营,三岁拜在名师门下,自保绝对没问题的,且这世间毒药迷药对他也不起作用,且吃亏的说不定是谁呢!你二老就别操心了,等着他平安归来就是!”曲心如此刻已经彻底放下了心,唇边都挂上了笑意。
王元清也渐渐舒展了眉头,臭小子,可别让为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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