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如约在酉时就把马车停在了霓裳坊门口,眼看着自家主子跟一个坤泽拉拉扯扯,你侬我侬,嘴角抽搐两下,煞风景的开口催促:“主子,侧妃娘娘说给您炖了汤,等您回去喝呢!”
王一博回头瞪他,看着怀里泫然欲泣的美人心疼的哄道:“月儿别难过,本王过些日子再来看你,知道你最乖最懂事了!”
“王爷别忘了月儿就好!”
“怎么会呢!”王一博又拍着美人哄了一阵子,就带着疏林一起上了马车。
烈月站在门口,定定的望了许久,她看见了王一博转头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漠,她早就知道不过是逢场作戏,可她怎么就当了真呢。
允王府虽也临着朱雀大街,但紧靠东南角,地势很偏,听闻这宅子的原主是前朝的大将军,因为贪墨军饷满门抄斩,因着风水不好,院子荒废了许多年,也不知怎的就被皇上赐给了王一博做府邸。
工部侍郎奉旨陪着王一博来看园子时,这一园子的破败,让他实在没忍住奚落了两句。
“王爷,这原本就是个武将府邸,景致不够雅致也是情理之中的!您别在意哈!”
王一博点头,不置可否,第二日就将工部侍郎告到了御前,告他渎职之罪。
荒弃多年的宅子,工部本应修缮或拆除,占着皇城正街位置这么久没处置,不是渎职是什么。
工部侍郎瑟瑟发抖,不敢供出皇帝皇后,只能咬着牙咽下苦楚,被皇帝罚了半年俸禄不说,还被皇帝下旨好生修缮允王府,更是在同僚面前下了面子。
王一博爱财如命,睚眦必报,在金陵城那是出了名的,被他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以现在的允王府,无论规格布局还是景致,在金陵都是独一无二的,连大门都是玄铁的,气势恢宏,早已不见初见时破败的影子。
王一博早早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带着疏林往王府溜达,待主仆二人踏着最后一抹余晖迈进王府大门时,门房正好刚刚掌灯。
主子一路都很沉默,疏林与长风不同,他从不爱多言,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紫俏总是打趣他不够贴心,可他知道主子缺的不是贴心人,他缺的是一把剑,一把利剑,主子说杀谁就杀谁的利剑,他只想做这把剑。
“主子!回来了!”
紫俏,萝锦快步走了过来,对着王一博福了福,就开始伺候他更衣,净手。
主子身上泛着淡淡的,熟悉的幽香,萝锦知道那是霓裳坊头牌烈月公子的信香,她手指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将主子的那件外衣团了起来,扔到了净房。
等她出来时,王一博已经坐在罗汉床上,正在喝紫俏奉上的茶。
“夜间还是有些凉,主子还是搭件披风的好!”萝锦拿出雪白的兔绒披风,轻轻搭在王一博肩上。
“萝锦,明日是进宫的日子,你早些回去休息!东西本王已经让长风准备好了!”王一博垂着眸子,嘴角勾出一抹冷然的弧度。
萝锦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行了礼,退了下去。
王一博转过头,透着窗子看向远处黑漆漆的湖面,若有所思,白日里的种种在脑中闪过,小坤泽坚毅的眉眼,倔强的神情都不足以让他卸下防备,他只是劣根性作祟,想要看看小坤泽究竟有多大能耐,想当他王一博的王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区区一个霓裳坊的大当家还不够资格。
“诶,主子,您不是应该在紫竹轩喝汤吗?这么早就回来了?”从外面赶回来的长风道。
王一博:……
“时染真的炖了汤?你怎么不早说?”王一博狠狠瞪了长风一眼。
“奴才说了啊!您光顾着跟烈月公子卿卿我我……”
“滚……”
“是!”
王一博扶额,匆匆裹上披风就往紫竹轩去。
果然宋时染正一个人坐在桌子旁,看着桌上的膳食叹气,秀美的小脸都是愁思。
“阿染!抱歉回来的晚了些!”
宋时染眼睛一亮,欢喜的迎了过来,“表哥!”
王一博环视一周,“下人呢,怎么就你自己!”
“让他们去歇着了,我已经用完晚膳了,才没有傻兮兮的等你!”
王一博这才笑起来,神情和缓,“嗯!学聪明了!”
宋时染拉着王一博坐下,给他盛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恨不得亲口喂到人嘴里。
“嗯,我们小时染厨艺渐长了!”王一博喝了一口,赶忙评价道。
宋时染弯起了一双好看的眸子,小脸上泛着漂亮的红晕,凑到王一博身边嗅了嗅,似乎更开心了。
王一博被他的样子逗笑,“闻什么呢?”
“坤泽的信引呗,听萝锦姐姐说每次表哥身上都有别人的味道,我不喜欢!”
王一博放下碗,揉了揉他的头,“傻不傻,你又闻不到,阿染,你在我心中与旁人都不同,你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你真的分化了,无论是什么,表兄都不会丢下你的!”
宋时染扑进王一博怀里,乖顺的蹭了蹭,软软的说:“表哥最好了!表哥今夜陪我睡!”
“好!”
长公主府
窄小的掬香园内,融化的雪水正顺着屋檐一滴一滴落到回廊下,脏水很快汇聚一小滩,向四处淌去。
广白站在院门口,看着管家那副颐指气使的嘴脸,心里叹气,但面上依然无比谦卑,好声好语应着,送走了管家才翻着白眼进了屋子。
肖战坐在罗汉床上,膝上搭着一条湖蓝色滑丝薄褥,是他晨起特意让广百从柜子里翻出来的,现在这时节,薄厚正适中。
“公子,这胡管家真是个拎不清的,咱们院子雪水化的都快成河了,他是瞎吗?看不见!等世子来,我要告他的状!”
肖战翻了一页手中的《黄帝内经》,淡淡开口:“正是因为拎得清,他才这样做,明着他不敢得罪我,可我不是未来主母,若是他同我走的太近,他日主母进府,他该如何自处?”
“哼,以前他可不这样,恨不得把府库里的好东西都搬到咱们院子来!”广白还是气不过。
“罢了,他来找你何事?”
广白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正事。
“长公主传您去前厅,陈管家说是尚书府的林小姐来了,话里话外就是让您去拜一拜
!”
肖战无奈的瞪了广白一眼,“还不快给我更衣,就你这个性子,我早晚要把你送去蒲甘与临泽作伴!”
广白想了想上次见到临泽那副黑的发光的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
“殿下,肖公子求见!”婢女恭恭敬敬的进来通传。
“快让小言进来!”王若囡放下茶盏,眸子里满是疼爱。
林乐蝶侧头向门口望去,男子缓步走近,银色长衫修身而简约,细腰间系以玉带,典雅又不失庄重,那张脸庞并不惊艳,可那双眼睛却好看的出奇。
“拜见殿下,拜见世子,拜见林小姐!”
“这里没有外人,小言不必叫的那么生分!”
“是姨娘!”肖战从善如流。
“小言,过来,这位是尚书府的林大小姐,以后你们相处的日子在后头呢!”王若囡笑着看向二人。
王聿棠原本是没打算让二人在婚前就见面的,一个是皇帝赐婚的未婚妻,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昔日情人,想想就背脊发凉,但早上还不等他溜出府就被母亲命家丁逮了回来,他现在坐在着是如坐针毡。
王若囡瞪了儿子一眼,她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女乾元,看不上儿子这副温吞的性子,后宅这点小事都摆弄不明白,日后自己开府,还不被女眷骑到头上。
其实除了家世,王若囡最满意的儿媳就是肖战了,气度雍容,端庄大方,审时度势,又知进退,最重要一点是安分,虽然不够美艳,但做个当家主母够了。
当初她收留肖战并非看着那一纸婚约,而是因着当时她风头太盛被母后忌惮,为了避开锋芒才将他留下,扬言待到成年就让世子娶他过门。
那时肖战才只有十二岁,刚刚分化,离成年还有六年,她也就还有八年时间筹谋,然而她仅用了五年就登上了储君之位,虽然还不能掉以轻心,但她已经有了给自己儿子挑选一个良配的能力,放眼朝野,与闻家没有联系,又能堪当国母的人选,就只有户部尚书之女林乐蝶了。
而肖战,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坤泽,要生要死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虽说自家儿子对他有几分情意,可跟滔天的权力比起来情意又能算什么呢,当个小宠养着就是。
林乐蝶唇角勾着得体的笑意,起身微微福了福,“兄长入府比小妹早,还请日后兄长多多照拂!”
肖战向后退了一步,行了一个大礼,态度疏离且冷淡,“我只是借住在府中的故人之子,蒙姨娘与世子不弃,赏我一方屋檐避雨,怎当得小姐唤我一声兄长!”
王若囡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肖战的进退有度一直很欣赏,从来也不会拿那一纸婚书作文章,是个聪明人。
王聿棠心里却没那么平静了,自从赐婚圣旨下达公主府,肖战从来没有主动找他闹过,他还暗自庆幸肖战的乖巧懂事,主动去掬香园哄过一两次,表示绝对不会因为别的坤泽就冷落他,甚至去祠堂跪了好几个时辰才求的母亲同意封他一个侧妃名分。
他很早就知道,肖战不会是他的正妃,但他待肖战情真意切,是真心放在心坎里疼的。
肖战没有名门世家,也没有绝色容貌,这世间只有他一人愿意宠着他护着他,他从没没有想过会抛弃肖战,自然也没想过肖战会离开他。
可是,同样他也不会为了肖战去忤逆母亲,林乐蝶是真正的名门贵女,是金陵城鼎鼎有名的美人,也将是他未来的后宅之主,这一点他早就接受了。
送走了林乐蝶,王聿棠跟着肖战回了掬香园。
“广白,给世子奉一盏茶!”
“是!”
两人对坐着喝茶,许久都没人说话,王聿棠觉得有点难受,先开了口:“小言,你不高兴了吗?”
肖战抬起头,睫毛煽动,“没有!”
“那你为何几日都不理我!”王聿棠上前握住肖战的手。
肖战轻轻缩回手,站起身,走到窗边靠着,“我只是在想刚刚林小姐说的话!”
王聿棠脸色一变,慌忙要解释,被肖战抢了先,“她说她阿娘在入尚书府前就杖毙了尚书大人的一位侍妾,原因是因为那位侍妾有了身孕,犯了主母大忌,一尸两命,那侍妾家人报官到京兆尹,也只得了个被逐出京城的下场!”
“我不会让你有那样的下场,小言,我会护着你的!”王聿棠想到那个场面,有点心疼。
肖战却只是摇了摇头,“可林小姐忌讳的就是你我多年情意,你越护着我,她心里就越忌惮我,你想我每日都这样担惊受怕吗?”
“小言,你想说什么?”
“聿棠,我们好聚好散吧!”
王聿棠怔怔的看着肖战,眼睛一动不动,俊朗的脸上一派阴霾,他咬着唇,温声说:“小言,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怎么闹都行,我不怪你!这样的话不要在说!”
“你知道我没有再说玩笑话!”
王聿棠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拿起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就在刚刚,他在肖战的眼底看不见一丝温情,那冰冷的目光让他整颗心都烧了起来。
他比谁都知道肖战的性子,看起来柔软好欺,实则骨子里都是冷漠,可他就是爱这样的肖战,那副轻轻冷冷的眸子,只有在看向自己时会有波动,似深情,似委屈,那么楚楚动人。
“小言,我知道你是怪我了,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可离开我你还能去哪啊?”
“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去处,不牢世子爷挂心!”
“你……我不同意,我是不可能放你离开的,肖战!老老实实做我的侧妃不好吗?”
“我去意已决!”
这一刻王聿棠才发觉自己并不真的了解肖战,那个曾经看见他可怜巴巴哭泣的少年郎,早就退去了青涩,那双多情的漂亮眸子里散发的疏离,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承认他慌了。
临走时他吩咐家丁守着掬香园,不许肖战踏出一步。
广白进屋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余光偷偷瞥着肖战,刚刚世子爷走时他可看的清清楚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怪可怜的。
但他家主子好像没多大事,还有功夫研墨作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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